大周的风俗,新嫁娘过门后的次日要见婆家本家的亲戚。
谢家数代子孙不丰,传到谢嘉树这一辈上,更是只有他这一支,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本家亲戚。
不过,本家没有,姻亲还是有的,再加上谢家隔壁还住着一个“宗族代表”——谢穆青,所以,周安然的这次会亲,主要是与谢穆青夫妇、谢元娘、谢贞娘以及盛家、袁家的人见个面。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谢家大宅的门便打开了,各种红绸、彩带还没有撤,从里到外都还洋溢着一种浓浓的喜气。
穿着簇新青色棉布衣衫的小厮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待天光大亮时,谢家门前已经收拾停当,昨日的爆竹碎屑、飘落的彩带等杂物全都清理干净,几个门房的小厮站在门外,恭敬有礼的迎接访客。
日头渐高,就在小厮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第一个访客到了。
当小厮们看清来人的车马时,忍不住愣了下,因为来人不是他们预计的隔壁姑太太、姑老爷,而是、而是与谢家并不甚亲厚的谢元娘一家。
而且吧,不是门房的小管事敏感,他总觉得,那位年逾不惑却仍不减风采的大姑老太太,不是来会亲的,反倒是来找茬的。
随后的事实证明,这小管事的直觉很准,因为谢元娘一家还真不是来会亲那么简单。
“老爷,李家老爷来了!”
阿庆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一声“进来”,他才躬身进了书房,一进门,便恭敬的说道。
谢嘉树手里握着一卷坊新印制出来的,是谢向荣和王承两年来的游记,这书并不是科举所用的正经书籍。但却非常有趣。其中描述了许多各地的风土人情、人文地貌,语言生动,让从未去过该地的人读了,也不免生出一种如临其境的感觉。
谢嘉树只读了几页就入了迷。心中连连佩服:不愧是王承王齐光啊,连这种游记都写得这般好,这才是真正的妙笔生花呢。
正读得有趣,忽听到这声通传,谢嘉树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会亲的日子,而李文成作为他的表兄,自是要来谢家的。
不舍的放下书卷,从匣子里取了枚精致的竹片页上,而后合上书卷。道:“有请!”
阿庆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没用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引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身量修长,面如冠玉,朗目疏眉,颇有几分儒雅文士的风仪。如果不是太了解对方了,单看这外貌,谢嘉树都会觉得自己的这个便宜表弟是个清风明月般的高洁雅士。
事实上,李文成虽是个读书人,但跟雅士什么的根本沾不上边,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狡猾的官油子。这一点上,倒还真有几分谢家人的遗传——重利!
否则。李文成不会年纪轻轻就搭上了程阁老的线,继而来到扬州这种繁华之地做县丞。
心里藏着忌惮,谢嘉树还是微笑着迎上前,“表弟来了,坐,快来坐下!”
李文成抱拳行了礼。“文成见过表兄。”
谢嘉树道:“表弟太客气了,快坐下吧,咱们兄弟许久不见,要好好说说话才是呢。”
李文成笑着入座,对于谢嘉树的提议很是赞同:“是呀。昨日府上办喜事,我们来观礼,草草的见了一面,许多事还都没有来得及说。正巧,今儿府上有会亲宴,我也趁机跟表兄说道说道。”
谢嘉树挑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李文成要出手了?
当日谢元娘跟着儿子前来扬州赴任,不管是老祖宗还是谢嘉树,都觉得李文成在母亲的影响下会对谢家心生怨恨,继而出手下绊子。
可李文成到任好几年,除了正常的公务往来,并没有刻意的针对谢家。
这种诡异的平静,非但没让谢嘉树放松了警惕,相反的,他觉得,李家之所以没有行动,不是她们放弃了,而是正在准备。
这种平静,不是彻底的安宁,而是暴风雨的前奏罢了。
联想到前日发生的事,谢嘉树暗中警铃大作,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李文成也没有让谢嘉树等太久,只听他轻咳一声,满脸为难的说道:“这件事,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事关表兄和自清表侄,我、我又——”
欲言又止,姿态做得很足,再加上挣扎的语气,让人不难想象,此刻李文成那“纠结”、“矛盾”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