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保终于止住了“笑声”,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说道:“好,好,这个关小三儿,我就知道他好!”
蔡寿祺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关卓凡“关小三儿”。心想即便是亲王贝勒,酒酣耳热之际,内室私交之间,最多叫他一句“关三”。胜保此言,还是出于提牢厅这种地方,着实不妥,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正在犹豫,胜保问道:“吕氏可是送进了我府中?”
蔡寿祺微笑道:“这倒没有。我听说轩帅派人另外寻了地方,请吕姨太分府别居。”
胜保大出一口气,连连点头:“好,好,真是贴心,真是贴心!若是送了进府,家里那只母老虎,吕氏可怜见儿的,怎么吃得消?”
又问道:“德兴阿呢?”
蔡寿祺说道:“走不动路,搁在车子里送回了北京。现在家里养伤,闭门不出,也不见客。”
胜保又想大笑,但他之前笑岔了气,嗓子也笑得有点哑了,“呵呵嘿嘿”了几声,咳嗽起来,只好做罢。
蔡寿祺待胜保平静下来,说道:“轩帅现正在山东剿捻。以轩帅之能,想来过不了过久就会收功。到时候朝廷就会正式开审克帅的案子了。”
胜保愣了一愣,说道:“那又如何?”
这个口吻,和他那个冤家德兴阿,如出一辙。
蔡寿祺也愣了一愣,心里说这还用问吗?
他隐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定了定神,说道:“学生以为,朝廷对克帅的处置,大约是开去一切品级职务,再加一个‘永不叙用’,应该不会抄家充军。总之,克帅的人一定是没有事的。”
胜保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竟似意有不屑。
他不同意蔡寿祺的判断,当然不是认为蔡寿祺的分析中,对自己的“处置”轻了,而是嫌他说的重了。
胜保此时的眼睛又重新长到了头顶。他想的,是如陈平出奇计脱汉高之厄般,出得提牢厅,便官复二品大员,职位嘛,倒不一定是兵部尚书,内务府堂官也过得去!
蔡寿祺带来的消息,极大地刺激了他的自信心。
胜保的这个态度,既令蔡寿祺不快,也觉得深为不安,为他进一步筹划的话就难以再说下去,泛泛地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过了几天,蔡寿祺再次来访,又带来了两个消息。一,关卓凡山东剿匪大捷,东捻已经平定。二,朝廷已下了谕旨,派了周祖培和宝鋆主审胜保的案子。
胜保听了,又是重重“哼”了一声。
宝鋆也罢了,这个周祖培,胜保一向是看不起的。
当年周祖培和肃顺同在户部做尚书,一个汉尚书,一个满尚书。尚书坐堂,司官送上公文,周祖培先看,肃顺后看。周祖培在公文上画了“行”的,肃顺但凡看不顺眼,一言不,一律打上一个红叉废弃。
肃顺跋扈到了这个份上,周祖培却忍气吞声,不置一词。
这件事被朝野传为笑谈。胜保想,换了我,早就对肃老六老拳相向了。这个周祖培,活了一大把年纪,头胡子全白了,骨头是不是也都酥掉了?
而且,周祖培既受肃顺压制,肃顺又是自己打倒的——胜保一向是以此自居的,自己就是周祖培的恩人。现在这姓周的居然高坐堂上,审起自己来了!这,这他妈的不是恩将仇报吗?
这两重因素叠加在一起,使胜保对这个主审官极其反感。
胜保这种态度,令蔡寿祺愈不安。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要提醒胜保的。
蔡寿祺说道:“克帅,商城相国是河南人。”
周祖培是河南商城人,大学士在名义上相当于宰相,因此蔡寿祺称呼周祖培“商城相国”。
胜保皱眉,还是那个调调:“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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