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自己继续乖乖种田,练兵造武。
反正鞑子只剩下四个省的地盘,还都是最北方苦寒之地,种田怎么都种不过大明,随着时间推移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另一方面,后方种田归种田,前方的外交工作上,也必须麻痹鞑子,让他们真的误以为大明会愿意持久和平,才好让鞑子进一步松懈。
当然了,双方也都有顾虑。
大明这边担心跟鞑子正式和谈,会落下卖国的屈辱,显得大明都没打算恢复故都了。所以正式的停战合约肯定是不能留下的。
清国那边同样有顾虑,豪格知道自己能掌权,不能一上来就示弱。否则赤果果让满人权贵们知道“我杀多尔衮,就是为了议和”,对豪格的威望不利。
双方都麻杆打狼两头怕的情况下,就不约而同选择了秘密外交,双方只谈,私下里达成一个君子协定,互相做出一些实质性的动作来保证执行,但绝不留下纸面条约。
这种互相不信任的接触,当然是非常艰难。你空口白话跟人许诺,对方也不敢信呐。
于是整个过程就拖了好几个月。
大明这边自然需要礼部派人去交涉,毕竟礼部分管了藩属朝贡的工作,等于是古代的外交,吴梅村又只是名士大儒,不懂外交欺诈,好几次进展无果,
最后朱树人也只能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国子监恩师失望了,换了几个擅长当老六的奸诈小人去跟鞑子秘密谈判。吴梅村的尚书之位是不用动的,但权力上需要分权架空一部分。
换上识时务知变通的卑鄙小人去谈判后,工作很快取得了进展,双方也各自获得了维持和平所需的担保性动作:
双方君子约定只要对方不作出敌对性动作,就不率先重燃战火。
而为了让对方信任,清国这边,要停止自隆武五年春开始、对朝鲜的军事压力,停止对大明在朝鲜新重建的东江镇的骚扰,默认朝鲜归附大明。
这等于是让清在外交上默认那些原本被逼到清廷一侧的属国,弃暗投明回到大明旗下,也算是变相承认大明才对除了双方以外的其他周边小国,拥有宗主权。
而大明方面要展示的诚意,是朱树人保证,会劝谏隆武帝朱常淓,亲自去一年多前光复的中都凤阳,对朱元章留在凤阳的祖陵祖庙祭告,祭文要显示“当年甲申之变的两大元凶首恶,李自成和多尔衮,都已伏诛”,
并且还要附带宣示他朱常淓已经为崇祯报了仇的,希望崇祯在天之灵也安息。
按说,祭祀崇祯不该去凤阳,他又不是生于凤阳,也没死于凤阳。但这只是为了把动静闹大一点,仪式感正式一点,所以顺带如此。
而一旦大明皇帝祭告先帝的正式诏书流传天下,这也就等于是变相暗示“为先帝报仇的事儿,已经算是完成了”。虽然还有国土没有全部光复,但那是另一回事了,不属于给先帝报仇,一码归一码。
而大明摆出“报仇完成”的姿态,也可以让世人产生一个“暂时不会再连续打仗了”的预期。就算大明后面要出尔反尔,内部思想上也容易混乱,难以快速动员起来。
这等于是给自己的快速动员效率打了个debuff,来取信于假想敌。
豪格本来也不信任这种担保,但朱树人挑出来那些欺诈谈判官员,很好地执行了他的说辞,清国也没实力要求更多,这事儿就暂时这样算了。
相比之下,清国是不得不对朝鲜停止军事压力,等于是直接在诸其他属国面前被打脸了,大明这边却只需要翰林给皇帝写一道祭祀先帝的诏书,等于什么实质成本都没付出,当然是大明更赚了。
谈判达成后,还真就大半年都没出事,豪格和济尔哈朗紧张的内心,也就渐渐重新松懈下来。
而稳住局面的豪格,也是越看奸后布木布泰越不顺眼,就想趁着跟大明和平的机会,进一步动手。
这个奸妃又不是他母后!完全是凭着当年跟逆贼多尔衮勾结才上位的!先帝黄台吉死时,布木布泰不过是“庄妃”封号,全靠他儿子登基后才母凭子贵当上太后!
如果按先帝黄台吉那边论,在先帝驾崩前,正妻是布木布泰的姑姑哲哲。如果以先帝正妻为太后,也该尊哲哲为太后!哪轮得到嗣君的生母?
这番道理,如果严格按照汉化后的法统,是绝对站得住脚的。
就好比后世咸丰被英法联军揍出北京城、逃到热河,死在那儿,临死只有同治一子,只能传位给他。但即使非立同治不可,那也得先尊咸丰正妻慈安为太后,然后才轮得到同治生母慈禧。
只是当初清国刚刚入主中原时,百事纷乱,而且汉化不深,才被布木布泰联手多尔衮造成了既定事实——黄台吉的正妻哲哲,至今(顺治六年)其实还活着,但一直没有上徽号,只是被简易尊称为“国主福晋”或“中宫太后”,但前面是没有正式前缀徽号的。
相比之下,布木布泰在顺治为帝时,已经有“昭圣皇太后”的徽号(“昭圣”是徽号,“孝庄”是谥号。徽号是活着的时候给的,谥号要死后)
豪格自己是不懂那么多繁文缛节的,但他夺得政权后,自然有投靠他的汉人大臣,帮他出主意。
于是,在多尔衮执政时,连轻车都尉爵位都没捞到的洪承畴,这次因为顺应了豪格夺权,总算捞到了一个伯爵。
然后洪承畴就帮豪格出主意,让他拿这个点说事儿,秘密教了豪格很多说辞。
豪格闻言后大喜,立刻让洪承畴帮他写了一道奏章,随后上表,
大意就是国家根本正朔轻忽不得,应该额外加先帝继福晋哲哲徽号,并且要追究当年顺治刚继位时、负责给后宫上徽号的官员的责任。
因为当年的官员漏掉了先帝正妻,只给嗣君生母上徽号,这是罪在不赦的大不敬!大逆!
有了这么重的罪名在手,豪格又没想直接杀太后,他只是先杀当初上太后徽号的舔太后党羽,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乎,清廷中一堆多年来特别舔太后以图升官发财的舔狗,就被豪格以大逆罪名直接满门抄斩,株连三族,谁讨好太后讨好得越狠,谁就死得越惨!
而布木布泰面对这种局面,谁让她不占理呢,也只能瑟瑟发抖,祈祷豪格别动她就不错了,哪里还敢保那些走狗。
济尔哈朗原本也觉得这样会打破权力平衡,试图阻止豪格,但最后也因为不占理只能退让,还白白损害了他在朝中的权威,导致豪格的势力愈发壮大。
没办法,当年济尔哈朗跟多尔衮、布木布泰也有勾结利益交换,严格说起来,他在上太后徽号的过程中,也负有“监督不力”的责任。
你是辅政王,你看到当年这样乱搞你怎么不指正?现在还有脸说?
豪格只要在朝堂上,堂堂正正把这话甩出来,济尔哈朗就只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满人的皇亲近侍高官,因为这场变故再次洗掉了很多。而黄台吉继福晋哲哲,也在豪格的力挺下,成了地位比布木布泰更尊贵的、有正式徽号的太后。类似于慈安生前对慈禧的压制。
但事实上,哲哲本身就已年老多病,是个傀儡,什么也干不了。而且偏偏历史上哲哲就是在顺治六年五月份病逝的,享年五十一岁。
这一世,哲哲这种后宫隐居之人,其寿命自然也没怎么受外部世界蝴蝶效应的影响。
所以豪格刚完成新一轮集权大清洗、把她拱上位压制布木布泰后没两个月,哲哲居然还是因历史惯性病死了。
毫无疑问,哲哲的死没有任何谋杀疑点,就是老死的。
可豪格却紧张了,他好不容易彻底绝对压住伪太后,刚拱上去的傀儡正牌太后却死了,他岂能丢弃这颗好用的棋子?
所以哪怕哲哲完全是老死的,他也要彻查,看看是否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毒害太后,是否有“哲哲被上正式太后徽号后,利益有所损失的人心怀怨愤不轨”。
而这个“利益受损心怀怨愤”的人,除了布木布泰还能有谁?
豪格再次磨刀霍霍,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而他们内部宫廷斗争闹腾了这好几个月,外界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毕竟那么多近侍亲贵官员都被杀了,很多当初被多尔衮提拔起来的地方实权派,也开始提心吊胆,蠢蠢欲动。
尤其是消息传到山西,本就素有反心的大同总兵姜瓖,愈发觉得这大清是彻底要完了,似乎眼下就是一个弃暗投明的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