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五年,从春至秋,
整整八个月里,因为大明和清廷秘密而虚与委蛇的南北谈判,华夏大地也总算保持了和平。在这个乱世之中,让百姓多得到了一段休养喘息的窗口期。
秘密谈判,是在四月份达成、并由双方各自私下示好执行的。
达成之后,还继续足足停战了五個月。
从这长达五个月的绝对安静期,完全可以看出我大明是礼仪之邦、信义之邦,虽然北京还没光复,但私下里答应人的事情,都严格做到了。
以后要是再有别的摩擦事变重新开火,那也绝对错全在背信弃义的鞑清。是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卑鄙无耻,愆德隳好。
只可惜,南北两方势力,对于这段和平时光的利用方法,却是截然不同。
豪格在巩固权力、内部清洗,折腾了半天,一点种田建设的活儿没干,还因为争权夺利进一步慢性失血。
而大明这边,悄咪咪的日常种田稳步进行,而且甚至还迎来了一个新的突破。
长久来看,对大明综合国力的进一步提升,绝对也是效用无穷。
原来,就在这年的四月份,也就是南北秘密议和达成的时候,远在福建和大员的郑成功,给朱树人带回了一个久违而影响深远的好消息——
当初那场从隆武二年冬持续到隆武三年春的收复大员战役中,被明国人俘虏的两三千荷兰士兵、以及其他总数数千近万的荷兰雇员、平民、妇孺,终于到了能被释放的时候了。
这些人在大员岛上服役搞建设,整整持续了两年零两个月,总算等来了回荷兰本土请示、斡旋的航海家杨森.塔斯曼。
而杨森.塔斯曼既然敢重回大明,显然是请示过了荷兰执政,拿出诚意来满足两年多前朱树人交代的释放俘虏条件。
随着杨森.塔斯曼的贸易船队一起来的,有一个重要人物,便是此前在欧洲各国中、只能在荷兰混得开的大科学家勒内.笛卡尔。
笛卡尔论血统和出身,当然是毫无疑问的法国人,但法国现在还是天主教国家,
所以笛卡尔人生后半段搞科学工作那些年,只能是躲到荷兰,绝对回不了祖国。他要是敢回去,法国那些红衣主教肯定不会饶过他。
而杨森.塔斯曼此次从荷兰筹备启航时,还是1646年底,此番回到东亚、在大明上岸的时间,才是1648年初。
历史上欧洲三十年宗教战争,是1618年到1648年。开启后世国际外交体系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也是在1648年签订的,从此才奠定西方“国无分大小,在外交谈判领域一律发言权平等”的基调。
所以,杨森.塔斯曼接上笛卡尔启程的时候,刚好是近代外交体系和宗教和解诞生的前一年。
笛卡尔还没来得及看见欧洲的平等和解宽容,自然没那么抵触于漂洋过海、到一个对科研宽容的新环境见见世面。
而且,就算笛卡尔本人抵触,刚刚掌权的新任荷兰执政、奥兰治亲王威廉二世,也不会容许笛卡尔拒绝。(威廉二世是1647年3月继位的,也就是笛卡尔启航出发后几个月。但在他继位前最后一年,他父王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已经重病缠身,把国务主要交给年轻的儿子办理)
毕竟朱树人开出了明码标价:把笛卡尔弄来,才释放大员岛和荷兰增援舰队全部俘虏,否则就让这些俘虏在大员当苦力一辈子吧!
在威廉二世眼中,一个神神叨叨搞研究的人,哪里比得上数千条荷兰士兵和雇员、冒险家的生命!他当然会把笛卡尔卖了。
……
经过一年多走走停停、偶尔等待季风的航行,笛卡尔终于踏上了神秘的大明土地。
虽然是被迫来的,但他内心却并没有多大抵触情绪,甚至还有那么几丝期待。
因为他感受到了杨森.塔斯曼转述中、所透露出的那股大明摄政王对科学研究的重视。
那位伟大的东方王爷,肯用数千个战俘的性命,来换取一位科学家,那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开明最贤哲的统治者吧!
以至于还没见面,笛卡尔就已经把朱树人想象成了柏拉图《理想国》里描绘的那种、只存在于理想状态的“哲人王”。
圣哲治世,真是天下大同之兆。
而负责接待他们的郑成功,也知道王爷大哥对这个“红夷大儒”的重视,
所以在泉州停靠补给时,他就很殷切地给荷兰人设宴接风款待,让他们稍事休息,缓解连续数月航行的疲惫。
原本按照大明制度,红夷船一律不得到内陆航行,都得在澳门或者大员把货卸了,由大明本国商人再沿海转运各地。
这次郑成功也得了吩咐,给他们破例开恩,也是向西方展示我大明如今开放包容的新气象。所以派出了郑家的战舰,给荷兰船护航,允许他们自己开去南京——
当然,要进入长江口,就必须在苏州崇明县把荷兰船上的大炮统统卸掉,暂时交由大明官府和当地卫所驻军保管!
商船可以进,可以自由航行,但军舰绝不能进!
属于外国人的大炮绝对不能带进长江!这是大明国防的威仪所在,不容妥协!
杨森.塔斯曼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毕竟荷兰人跑遍全世界都得带着炮舰。但郑成功义正词严地保证:
在大明的领海和内水,一切安全自有朝廷水师保护,进入长江口以前,闽浙沿海由他郑某人负责。入了长江口后,有镇海侯张名振所部负责,不会有人伤到友善来朝的外国人的!
随后,为了展示天朝威仪,郑成功当然是把郑家最体面威武的战舰都拉出来。不求数量多,但一定要吨位重体积大火炮猛,展示大明天威。
大明的战船,未必比这个时代最重型的三层炮甲板盖伦战舰火力更猛,但只看船体大小,却已不输于重型盖伦了,而且郑成功在启航式上集结的战船数量更多。
笛卡尔和杨森.塔斯曼见了,也是惊骇不已。
“东方的大明,所拥有的舰队规模,居然不在我荷兰之下。其余欧陆诸国,更不配与之相提并论了,怕是西班牙、葡萄牙都略有不如吧。”
笛卡尔内心能想到的其他比较对象,也就是西班牙、葡萄牙。毕竟眼下连英国都还不是上述三强的对手。
大明拥有一位掌握着如此庞大精锐舰队的摄政王,还拥有庞大的陆地领土、臣民,再加上开明求贤的姿态,恐怕其彻底中兴之日,连极西之地都会受其影响,因而颤抖吧。
笛卡尔内心投靠臣服的念头愈发占据了上风。
……
从福建到南京,又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航行。笛卡尔在秦淮河口的南京码头下船时,很快就被南京的恢弘奢华震惊了。
而他们即将抵达的消息,自然也提前送到了,所以朱树人早有准备。
朱树人如今平时也不用一直住在城里,他更喜欢去紫金山或者江宁镇上的乡间庄园行宫。
这次要接见外国来的科学家,当然选在了江宁镇的行宫里,毕竟那儿有一堆朱树人自掏腰包建立的研究所、博物园。
“哦,上帝,这是什么?是这位大明摄政王的‘豹房’嘛?原先听你们其他船长说,几十年前他们初到大明贸易时,听说大明原先有过一些奢靡的皇帝,喜欢在皇宫里造一种叫豹房的地方饲养猛兽玩乐?”
笛卡尔还算有文化,来之前还特地找那些见多识广的荷兰船长们打听大明的风土人情,所以他被马车拉到江宁镇上,由大明官员带着他参观时,第一反应就把动物园当成了豹房。
当然这种疑问他绝对不敢问大明官员,他也不懂汉语,所以只是用荷兰语问杨森.塔斯曼。
杨森塔斯曼已经学会了不少日常汉语会话,不再需要人翻译,他当下居然略感自豪地给笛卡尔介绍:
“笛卡尔先生,都说您是欧洲最博学的人,但看来您的见闻也落伍了。你打听到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这是南京动物园,怎么可能是豹房。
豹房是穷奢极欲的暴君为了个人享乐而建造的,动物园却是对所有民间人士开放的。只不过如果你是博物学者,甚至只是博物学者的助理,有朝廷的认证,就能不限次数免费参观、观察研究。
如果不是学者,只是普通平民,倒也能进来,但必须给点费用,以免人实在太多干扰了正常学术研究使用。
大明的皇帝和摄政王都是极为开明仁慈的统治者——至少当今在位的这些人是这样,至于过往曾经出过昏君、闹腾得农民各种武装起兵,不在你我如今讨论之列。
等你见了就知道了,所以我这次完成奥兰治亲王托付的使命后,才打算留下为大明摄政王效力。大员岛释放那些俘虏,就让其他船长带回巴达维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