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义士之子啊。”方从哲叹息一声,给了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被前任辅相国这么夸赞,黄太冲还是一脸倔强模样,眼神里也是只有咄咄逼人的锐利气息,似乎对这个评价并不满意,也似乎是对方从哲的老迈和力不从心感觉不满。
黄宗羲,字太冲,年方十五,是已故东林大佬黄尊素的儿子。
眼下对黄宗羲的评价对方从哲来说只是顺口而已,空洞无益的安慰,东林势败之时,追着迫害东林党人的可就是曾经依附方从哲的齐党和浙党中人,这叫黄宗羲如何能够完全的释然……
“晚生拜见方老先生。”黄宗羲一揖到底,礼数周全而傲气明显。
“听说你打算拜入刘启东的门下?”方从哲的年龄哪会计较一个孺子对自己的态度,况且对方的冷傲也并非由来无因。
倒是有些奇怪,朱国桢把东林党人的后人带来做什么。方从哲与东林党内的温和派大佬关系不错,叶向高等人对他还十分欣赏,但总归并非同党,黄尊素生前与方从哲也毫无交谊可言。
“父仇尚未报。”黄宗羲道:“启东先生有意教授,不过晚生还是想过两年再说。”
“哦。”方从哲点了点头,说道:“随我一起回去再说。”
朱国桢道:“还是上马车吧,这样快些。”
方从哲无可不可,他又不是不愿坐马车,只是用走路来打闲暇的时光,方府也有一辆四轮大车,用于府里的女眷走亲戚和出门时用,只要坐过了新式的大车,那些妇人们就再也不愿坐旧式的两轮车。方从哲本人倒是一次也没有坐过,此时到了朱国桢的大车之前,看看如镜面一般光滑反光的车身,还有用黄铜制成的车门把手,方从哲不觉点头道:“这车确实制作的精良,嗯,也很奢华。”
“要紧的是功用。”朱国桢年龄比方从哲还长一岁,不过身体反比方从哲要硬朗的多,腰背挺直,声若洪钟。他懂得方从哲的意思,当下不客气的道:“我这车一趟可坐八人还很宽敞,也不颠簸,速度也快。我南人虽以乘船为主,但水程行走可慢的多。现在我出门访友坐这车,要节省一多半时间。族中子弟出门游学,二百里内路程也坐车,并不辛苦。虽这车花了六百两银,还是值得的。”
方从哲道:“我听说杭州有人买了十几辆这车,专门载人客用?”
“和记在北方早就这么做了。”朱国桢道:“州县之间以大车相连,用来做客用,用的是更大的车,一辆可以坐二三十人,每人收的费用都不高,还能杜绝被沿途税卡敲诈……地方税卡林立,盘剥的都是中小商人和旅途过路之人,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
方从哲坐在车座上微微一笑,说道:“从青州到济南,德王和鲁王加上地方上的官吏都设有税卡,那么短的路,七道卡子,这是我年轻时候亲历过的事情。还好当时我是秀才身份出门游历,这才免了不少麻烦。”
“我们江南也有税卡。”朱国桢道:“就是没有亲藩,要好的多。”
江南的富裕不光是鱼米之乡带来的收益,而是蓬勃展的商业,商业的展也来自于外部环境,先是鱼米之乡,在农业收入上先天性的比北方大多数地方要强的多。其次就是几百年下来的传统,读书的人多,中举中进士的多,很多家族从南宋时就开始是官宦世家,到了大明仍然是层出不穷。一代读书成功,其子弟都有良好的教育,几十人中再出一个官员,又能保持住家族的繁荣,结果就是代代相传,江南很多读书世家就是这样形成,从高祖父起就当官,子孙也代代有人当官的家族,实在相当的普通,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江南的府州县城,牌坊几乎随处可见,每条街巷都几乎可能是有阁老坊,相国巷之类的称呼。因为文教之盛,地方富裕,商业也相当达,那是因为商人几乎都可以攀附到某个大家族,或是直接出身于某个大家族,被官绅家族保护之后,商人才会获得更长足的展空间。不象在北方,张四维那样的晋商世家毕竟是少数,在展起来的道路上,真的是斑斑血泪。
由于文教昌盛,官绅生员势力极大,这些人连万历皇帝派下来的税监和矿监都敢直接打死,惶论那些普通的官员,到江南任职的官员,不要说鱼肉乡里,就算是正常为官,也得小心那些官绅生员找自己的麻烦,几百个生员一呼百应闯进官衙的事情,在晚明的江南实在是太常见不过了。
再加上朝廷考虑到江南是核心区域,又有南京在,所以二百多年不曾在江南分封过亲藩,这也是江南始终繁荣和保持住元气的原因之一。
要是和河南一样,苏州常州松江杭州湖州各有亲王和大量的郡王宗室,怕是江南也不要想如现在这般繁荣昌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