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被人这么阴损,曹福来胖乎乎的圆脸上也满是惭愧与一丝怨恨,当然,嘴里却是格外的客气恭敬,当下只道:“福来没有被点应份差事,这不,在这里烤烤火,三叔要不然也来?”
“我哪有这闲功夫!”
曹福来得宠的时候,实在也是把这“三叔”给得罪的狠。想想,府中下人很多,个顶个的也就是管事这一级了,管事给曹家效力几十年,还是曹吉祥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也就是干了个副千户,可曹福来没来多久,凭着一柄锅铲,生生炒出了一个百户,而且,那副目无余子的样子,实在是叫人讨厌的很!除此之外,不外乎是争风吃醋,大宅门里的龌龊事可是说不胜说,数不胜数了。
彼此不对,说话当然是呛着来。要是以前,曹福来当然也是寸步不让,不过,最近失了威风,虽然不少人还觉着他能凭着厨艺重讨曹钦欢心,不过管事一级的却是知道,曹钦为人燥性而寡恩,多疑善变,曹福来这一次,不是曹家的人十条命也玩儿完,要想东山再起,那是绝无可能了。
可惜又不能辞差!
别说曹福来身上那浓厚的曹家人的色彩还有六品武官的身份,就说他曹家叛奴的底,谁家敢要他?
敢要的不敢要,不敢要的绝不会要,所以,在这里,受尽窝囊气,离了这里,怕是得活活饿死。
当然,这是普通曹家人对曹福来的看法,至于这位五短身材,圆头大脑,脸上憨厚而眼中老带着色光的厨子是不是另有打算,别有洞天,那,就不为普通人所知了。
这会子“三叔”这么呛自己,曹福来也只能忍了,忍了还得赔笑:“三叔,别拿侄儿耍着乐了,您老有什么指派,只管言声就是了。”
“嗯,就这话听着还入耳。”管家笑道:“你小子,要是搁以前,能这么恭敬和我说话?一句话不把我顶到德胜门外去了?”
“我哪儿敢!”
“闲白儿收起,”管家损了他半天,自觉出了不少恶气,便收了脸上刻薄笑容,正色道:“现有一位陈先生在这儿,大爷说了,管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摘来,不能慢待了。”
“哎,陈先生我知道,大理寺卿陈大人是吧?我伺候过他老人家。”
“嗯,陈先生年轻着咧,是看星相的那位。”
“哦,哦,懂,懂了!”
“嗯!”管家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笑,吩咐道:“带齐你的家伙,先生要吃片羊肉和涮锅子,你得小心伺候。”
“哎呀!”曹福来拍着自己大腿,猛然一叫。
“你要作死不是?”管家先吓了一跳,接着勃然变色,骂道:“混蛋东西,没事儿乱叫什么叫?吓坏了我,皮不揭了你的。”
“哪敢没事混叫?”曹福来还是那副憨厚模样,只道:“先生吃的片羊肉,最爱的就是河套那边过来的,偏这两天要请鞑子吃肉,烤的羊当然是口外的肥美,所以最近弄的羊全是口外来的,你看啊三叔,这头一道就过不了关,这差事,我可伺候不了。”
一般大厨,刀功是最起码的基本功,曹福来的刀功犹为了得,雕花什么的,是小菜一碟,片起羊肉来,更是一绝。这会子可没有什么机器什么的,只能靠人的眼力腕力和经验,涮火锅的羊肉片要讲究的是轻薄软透,没有深厚的刀功根本伺候不来,而一边片一边涮,加上天冷欲雪,简直是无上的享受。所以陈怀忠一点,管家就立刻了然,立刻过来叫人预备。
这会子曹福来推三阻四,管家唯恐这么简单的差事也没有办好,到时候陈先生不乐,作起来,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今日会议,他们这几天最心腹的家下人当然在场。这种大事,曹氏本宗族的心腹要是不知道,也没办法儿成事。
听了之后,管家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现在说着是勤王清君侧,但造反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曹钦一心想坐龙庭,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曹吉祥自己是太监,无子,后人就是曹钦这个继子了,干掉当今皇上,老曹家迟早得天下,到时候,曹钦大爷坐龙庭,咱这个不出五服的叔辈,不敢说封王了,好歹给个国公不是?
有这算盘,自然就上心的很了,对能推算吉凶,看星相,算大势未来的陈怀忠当然更是敬到了骨子里头。
这会子可没有什么唯物唯心的说法,百姓中不惧鬼神的,几希?
曹福来这么一闹,管家心里可大为不乐意,当下便沉下脸来警告:“这可是大爷交待下来的贵客,你不好生伺候,在这里闹什么妖?还没有去,你怎么知道先生不爱?我劝你啊福来,还是老实些儿也罢了。”
“成,我听三叔的。”曹福来一脸晦气色,老老实实的收拾起锅子佐料之类,当然,还要叫个小厮打下手帮着拿,不然的话,还有炉子炭火之类的,一下子怎么弄的清爽。
见他听话,管家便也搭一把手,帮着拿冰的挺硬的羊腿肉,一边走,一边笑道:“还非要叔子拿话挤兑你,福来,不是我说你,你呀真是记吃不记打的夯货啊……”
这么一边走,一边数落,很快就到了陈怀忠所在的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