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黄门微微点头,一言不便转身飞速去办了,而赵忠也继续转身朝西园而去。
“这是为何?”张让跟了上来却又不明所以。“我还想好好调理一下这个嘴贱的狂士呢!”
“公孙珣今日有一奏疏,说向栩是他任邯郸令时的赵相,上下恩德难忘……故此愿意以己功抵彼罪。”赵忠随口言道。“以防万一罢了。”
“原来如此。”张让恍然,也是完全不以为意。
夏日暑气难耐,自北宫往西园的路上,两个头花白的中常侍被阳光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居然是让我回去对付张宝?”数日后的阳翟,空荡荡的郡寺大堂中,接完旨的公孙珣一时疑惑。“不该让我去广宗助战吗?”
“回禀良乡侯。”前来传旨的小黄门当即笑道。“据说是郭勋郭刺史屡攻下曲阳不下,且不能统帅钜鹿郭太守、中山张太守得当,两位两千石屡有怨言……故此朝廷有意让你代之。至于广宗处,中枢有意让骑都尉曹操领兵去助阵北中郎将卢公。”
已经变身为良乡侯的公孙珣看了眼眼前谄笑中带着一丝畏惧的小黄门,倒是心下恍然起来……中枢这个任命有理有据,自己恐怕还真的无话可说。
一群幽州、并州、河内的骑士随自己回河北北部作战本是理所当然,而曹操领着东郡新得的那些步兵去助阵距离东郡不远卢植似乎也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安排。
而且再说了,就眼前这个局势,中枢调度你去某处打仗你还能拒了不成?而且平心而论,广宗那里固然是主战场,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
“皇甫公和朱公呢?”停了半晌,公孙珣暂且按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复又认真问道。
“皇甫公封都乡侯,往陈国、汝南,征讨彭脱贼部。”小黄门赶紧正色答道。“朱公封西乡侯,往南阳宛城而去……颍川既平,诸位都有去处的。”
“我下属的那些封赏……”公孙珣顿了一下,继续询问道。
“天子对三位将军俱皆称赞有加,三位所请一律允之。”小黄门再度迫不及待的言道。“这一次您所请的两位比千石的任命也都已经许了。不知……”
“你们自去与刘玄德说。”公孙珣伸手言道。“另一个将要分行,我来亲自与他好了。”
“情理之中。”小黄门不敢怠慢,而他身后侍从也立即捧上一个装着印绶、文书的盒子。“良乡侯自为之。若无他事……”
“去吧!”公孙珣没心思对一个如此姿态的小黄门耍威风,直接甩手示意。
小黄门如蒙大赦,即刻匆匆带人离去,准备去别处宣旨。
然而就在这时,刚刚将盒子放到几案上的公孙珣忽然想起一事,然后陡然回头:“你且住,向栩向公是如何处置的啊?我曾上书求以己功偿彼罪,可如今我居然升为良乡侯……这良乡如我未记错,应该是幽州州治广阳郡蓟县下辖乡,如此显赫封赏,那向公是何下场?”
小黄门额头绽汗,只能勉力胡言乱语起来:“其实皇甫公的都乡,也是右扶风府槐里县乡;朱公的西乡,也是扬州刺史部所在的厉阳乡……都是一样的显赫。”
“死了?”公孙珣待对方说完,方才冷冷质问道。
“将军奏疏至洛中之前他便死在狱中了。”小黄门无奈言道。
公孙珣冷笑不止。
小黄门见状不敢多待,匆忙落荒而逃。
小黄门既然出去,吕范、娄圭、戏忠、韩当等私臣便蜂拥而入,他们刚才在外面听得清楚,公孙珣升为良乡侯,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自然要来恭贺。
公孙珣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这种级别大员的封赏,肯定要等到战事平息后才能真正到来,所谓爵位的增加,在其他人眼里是了不得的事情,可在他眼里却只是一个事情还在掌握中的政治信号,别无他意。
至于向栩之死……怎么说呢?公孙珣居然不喜不悲,半点惆怅也无,毕竟大乱已生,这种人本来就活不长的。唯独一点,那就是对宦官的狠辣有了一点更加清醒的认识……前门接旨,后门杀人的把戏,好像谁不知道一样?
故此,公孙珣只是匆匆略过此事,然后与几个私臣说了一下去向,便要韩当去取一物来,却又示意让娄圭去喊一人来。
“志才。”眼见着二人出去,公孙珣这才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戏志才。“你可知,我要子伯去喊何人?”
戏忠略作思索,倒是干脆拱手言道:“回禀君候,属下以为,此人或许姓李,又或许姓乐。”
公孙珣与吕范对视一眼,倒是不由齐齐失笑。
“志才确实聪明。”吕范由衷叹道。“还真猜对了。”
娄圭不在,戏忠难得扬眉吐气了半次,故此,他眼睛一转,倒是忍不住又多了句嘴:“君侯,所谓恩威并重,属下倒是有个想法……”
公孙珣愈来了兴致。
须臾后,韩当自后院抱来一个盒子,而又过了一会,堂前也来了传报,说是屯长李进随娄圭请见。
不错,李进自韦乡一战被征以后,领着三千子弟兵,两场大战,数场小战,几乎没有拉下任何一处,死伤数百,堪称辛苦……可这厮一直到现在却都只是一个屯长!三千子弟也只能领着一百人的军饷!
非只如此,那济阴李氏也是血崩一般的待遇,三千子弟兵转战两地,都是他们自家供应兵器、粮草,甚至于在东郡时,整个大军在河南作战时都还要他们辛苦支持,并充当耳目。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公孙珣这个边郡出身的持节中郎将所为!
故此,若非万不得已,李进李退之是万万不愿来见公孙珣的。
“李退之。”公孙珣见到对方大拜在地上,依旧冷淡。“与你说个好消息……天子刚刚下旨,让我引军中骑兵往冀州北线下曲阳处应对张宝,你们这些东郡招来的步卒,全都归骑都尉孟德兄处置了,据说是要去广宗迎战张角。”
李进心中猛地一喜,按在地上的双手几乎要颤抖起来……自己和三千李氏子弟兵终于要挣脱堂上这人的魔爪了吗?只要不跟着此人,想来日子总会好过不少吧?
“不过也有一个坏消息。”公孙珣居高临下,复又缓缓言道。“你既然离了我,那以你这个豪强出身,仕途怕也要断了。我原想带你转战四方,最后给你家一个两千石的前途的,却不料中途相别……日后万万不要挂念我,毕竟如我这般不计出身而用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饶是李进不想看公孙珣那张脸,此时也不禁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
“给他吧!”公孙珣微微努嘴示意。
随即,韩当和娄圭各自捧着一个盒子上前。
其中,韩义公率先放下手中盒子,打开来看,赫然是一套印绶与文书。
“这是东郡之战后,我家君侯替你李退之向朝廷请封的六百石曲军侯官身。”吕范在旁负手言道。“你不要惊讶,我家君候绝非用功不赏之人,只不过你们李氏豪强姿态过甚,若在军中屡屡提拔,恐有人不服……故此一直存在君侯身侧。”
话到此处,不待李进反应过来,旁边娄圭也放下自己手中盒子并将其打开,然后起身嗤笑言道:“这是长社一战后,君侯替你请得千石别部司马印绶……原本也准备暂存在身侧的,但既然要分开了,便无所谓了。”
李进盯着身前地上两份印绶,一时百感交集,居然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此时的心情,但半晌不言后,他终究是再度缓缓俯身,于地上大礼相拜:“君侯的恩德,没齿难忘。”
话音刚落,还未及反应,地上的李进便觉得身后陡然一重。回头一看,居然是有四五名在旁侍立的义从从身后死死按住了他!而不等这李退之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或者该不该反抗……前面韩当复又过来,居然是一把揪住了此人的髻,将他的脑袋揪了起来,露出了脖颈。
而此时,堂上端坐的公孙珣一言不,便径直走了下来,然后居然拔出他那柄早已名闻天下的断刃出来。
地上的李进惊慌失措,浑身抖……如此突然而然的情形,也由不得他如此反应。
然而,公孙珣持刀而来,笑着在对方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却忽然挥刀,只是斩断了此人髻,便收刀回座。
义从撒开手来,整个堂上,俱皆冷笑。而此时,整个堂上也只有娄圭和李进一起有些懵住而已。
“有功固然赏功,可你整日在你家族兵中诽谤君侯,难道以为君侯不知道吗?!”戏忠在旁昂然呵斥道。“但念战事未平,国家尚要用你,暂且割代!滚下去!”
李进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抱住那个千石印绶的盒子,披头散,落荒而逃。
娄子伯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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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黄巾起,天下惶惶,党锢尽开,士人阉宦多不两立。豫州刺史王允,闻十常侍张让家颍川,而颍川贼甚,固思二者相通,乃搜检黄巾降众以求书信,屡不得。孔融为州从事,乃与左中郎皇甫嵩幕中谋士阎忠共谋,伪作书信,借降兵献之。州別驾荀爽窃察之,以阉宦无道而不举,复以为人属吏不举而惭,乃挂印归乡,以求自安。”——《世说新语》.术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