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虽没明说,易知足却是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不以为意的道:“十六年长了点,八年却是等的起,能否连任,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惠甫何必担忧。”
祺祥七年在朝野上下对宪政的一片热议和争论中翻了过去,一转眼便是祺祥八年,已然过了元宵,上海依然有些阴冷,不过,有了地龙供暖的镇南王府的长乐书屋里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易知足夹着香烟看着倭国的电报。
倭国战事已基本结束,持续不断的战争再加上长达半年之久的大范围大规模的空前大饥荒,倭国人口急剧缩减已只剩下两成不到。
“大掌柜。”赵烈文轻声道:“如果持续清剿下去,只需再持续三个月,倭国就将灭绝,总得留点人口罢......。”
易知足闷声道:“一时的心软,留下的只会是无尽的仇恨。”
话未落音,就听的门外传来林美莲的声音,“大少爷、二少爷——。”
这两小子怎么来了?易知足连忙将电报夹进了书本中,抬眼就看见穿着西装的易正德、易正行两兄弟快步进来,今年二十二岁的老大易正德阴沉着脸,进门瞥了赵烈文一眼,他便径直问道:“父亲,对倭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老二易正行,二小子一脸的担忧,见的易知足看过来,他连忙微微躬身道:“见过父亲。”说着又对赵烈文道:“见过赵先生。”
赵烈文连忙起身还礼,随即看向易知足,微笑着道:“在下还有篇文章要写,先行告退。”走到门口,他对着追上来的林美莲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快步离开。
瞥了两兄弟一眼,易知足沉吟了下,才道:“坐罢。”
“父亲,倭国大饥荒真是人为制造的?”老二易正行坐下后轻声问了一句,他是夫人载通所生,是嫡子,正经八百的世子,只比老大小了一岁,相貌与易知足有六七分相似。
老大易正德却没坐,木桩子一般杵着,易知足也不理会他,摸出烟来点了一支,倭国战事虽然尽力遮掩,但如此大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遮掩的住,上海有不少补给船队往返倭国,两兄弟回来时间已经不短,听闻这事也不奇怪,但却没想到反应会如此之大,想来是受西洋的平等、人权等思想的影响。
沉吟了一阵,他才缓声道:“对于战争的残酷,你们知道多少?兵者,诡道也,无所不用其极。伏击,夜袭,离间,投毒,火攻,断水,降瘟,屠城,坑俘,垒铸京观,阵前烹人,携掳攻城,坚壁清野,决堤放水......。
不要跟我说什么天赋人权,也不要跟我说什么人人平等,这世界只要有国家,就会有战争,有战争就没有平等没有人权!”
易正德沉声道:“战争的目的不是屠杀!”
“哦?“易知足饶有兴致的道:“那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易正德登时为之语塞,不由自主的看了老二一眼,易正行苦皱了下眉头才道:“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争取和维护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
易知足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说说看,对倭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易正行迟疑了下才斟酌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孩儿认为,对倭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消除潜在的威胁。”
易正德接着道:“现在的倭国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
“不要只看当前,目光要放长远一些。”易知足说着瞪了他一眼,“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居然当着为父的面对赵先生失礼,去,跟赵先生陪个不是。”
易正德犹豫了下,又看了老二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一个鞠躬,转身快步出了书房,易正行有些腼腆的笑了下,道:“大哥有些冲动,失礼之处,还请父亲见谅。”
易知足摆了摆手,道:“你对倭国怎么看?”
易正行毫不迟疑的道:“仗打到这份上,两个民族之间已经埋下无法化解的仇恨,必须斩草除根。”
是块好料子!易知足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踱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易正行看了他背影一眼,道:“父亲,宪政思想可以说已深入人心,而且预备立宪之期也将尽,各省立宪团体多若牛毛,为何元奇却没创建会党?”
“还不到时候。”易知足随口说道。
易正行有些疑惑的道:“距离朝廷推行宪政已经不远,会不会太仓促?”
“怎么会仓促?”易知足说着折回座位,缓声道:“严格来说,我国个宪政还算不上是议会制君主立宪,应该是二元制君主立宪和议会制君主立宪的混合体。”
易正行一愣,“混合体?这就是具有国特色的宪政?”
“当然不是。”易知足笑道:“这只是一个过渡阶段,为了避免战争,为了和平实行宪政,我们需要一个过渡,至于具有我国特色的宪政,还需要我们慢慢摸索,这副担子有可能会落到你们这一代的肩上。”
易正行惊讶的道:“需要那么长时间?”
”不算长。“易知足缓声道:“想想看,英国宪政的形成用了多长时间?”说着,人话头一转,“年已经过完了,有什么打算?”
“孩儿打算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一段时间,然后......。”易正行犹豫了下才接着道:“然后去各省历练一下,详细了解我国的国情。”
“野心不小啊。”易知足打趣道。
易正行有些腼腆的笑了笑,随即话头一转,“孩儿有个问题埋在心里很多年了......,父亲为什么将我们自小就送去西洋?”。”
沉吟了下,易知足才道:“你相信鬼神吗?”
易正行连忙摇头道:“父亲不是一直严厉告诫,不允许我们信教吗?”
“为父相信。”易知足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