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白话文,易知足早就有这想法,推行新学,很多科目以及科学技术方面的概念、理论、方法等的语言描述,文言文明显不适宜,白话文更为浅显易懂也更为准确,新式学堂教学,他也是极力提倡白话文。
尽管早有推行白话文的想法,但他一直犹豫着没有公开推行,他很清楚,公开推行白话文必然有着极大的阻力,而且,推行白话文本身有着不小的弊端,不过,仔细反复的权衡之后,他还是觉的有推行的必要。
赵烈文清楚新学与白话文的关系,当即爽快的道:“成,学生先抛砖引玉,撰文推崇使用白话文,不过,要引领风气,最终还的大掌柜出手.......。”
“大掌柜慎思。”由林美莲搀扶着的魏源拄着拐杖颤颤魏巍的出现在门口。
“先生怎的过来了?”易知足觉的有些意外,缓步迎了上去。
魏源的身子骨没有明显的起色,瞧着依然孱弱,在赵烈文、林美莲两人的搀扶下进的房间落座之后,他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推行白话文须的慎重,白话文浅显易懂,一旦大力推广,可能会鸠占鹊巢,压制文言文,如此,数千年流传之古籍将尽失其正解,书不焚而自焚,其为祸之烈,不亚于焚书坑儒。”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先生思虑深远,所言极是,推行白话文有利有弊,白话文乃是口语,具有显著的时代特征,变化无常,不能长久传承文化,传承历史,但其浅白易懂,利于普及教育,利于文化传播,也利于推行新学。”
顿了顿,他缓声道:“推行白话文,并非要反对文言文,两者可以并重,新式学堂不会舍弃儒学、国学,还会开设历史专业,培育专门人才研究历史,再则,亦可组织人力,用白话文注释所有古籍之正解,断不会使传统民族文化出现断裂断代。”
听的这话,魏源登时放下心来,对方既然能深刻意识到推行白话文的弊端,他就无须太过忧心,今日他前来,为的是科举一事,他虽是在静养,却也依然每日读报,略微沉吟,他才道:“爵爷不会是想废除科举吧?”
是为这事来的?易知足怕他费神,连忙道:“先生放心,只是废除八股文,不会废除科举。”
魏源显然不太相信这话,轻叹了一声,才道:“科举千年,历朝历代皆奉如圭皋,就制度而言,无有能出其右者,纵有积陋,亦不可弃之如敝履,废除八股,增设新学,自无不可,废除科举,则断不可行,爵爷当慎思慎行。”
“先生无须忧心。”易知足放缓语速,语气诚恳的道:“推行新学尚且要借重科举之功名,元奇断然不会轻言废除科举,废除儒学,元奇虽然推崇西学,但不会否定中华文明,不会****。
东西方在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历史传统、社会结构、民族心理性格等方面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适合西洋各国的,未必适合我们中国,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在我看来,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为适合的制度,必须是适合本国国情的才算得上是好制度,元奇的宗旨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取长补短,糅合中西,尝试摸索出一条符合国情,符合时代潮流,具有自身特色的展道路。”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魏源脸上露一个欣慰的笑容,“爵爷高瞻远瞩,见识不凡,实非等闲之辈能揣度之。”
“先生且毋劳神,须的谨遵医嘱,多多静养。”易知足笑着起身,“以后还多有仰仗、倚重先生之处。”
林美莲连忙搀扶魏源起身,抿嘴轻笑道:“先生眼下调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赵烈文有记日记的习惯,记忆力也是惊人,平日里易知足的言行,他都会记在日记里,今日易知足与魏源的这番话,他有种真真假假,难以琢磨的感觉,送走魏源,折回书房,他就径直道:“一直以来,元奇宣扬和提倡的都是西方启蒙思想,人权、平等、自由、法制,权利平衡等,这与儒学完全相悖,若是不废除儒学.......?”
“儒学是中华文明的核心之一,为什么要废除?”易知足反问道:“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儒学的这些核心思想,并非都一无是处,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岂不更好?”
这是要让儒家为其所用?赵烈文心里一动,试探着道:“大掌柜打算采取君宪制?是满君立宪?还是汉君立宪?”
满君立宪?汉君立宪?易知足听的一笑,摸出翡翠烟嘴,道:“惠甫看来也在琢磨,那不妨说说,满君立宪,汉君立宪各有什么优劣?”
“学生也就是瞎琢磨。”赵烈文谦逊了一句,才道:“满君立宪的好处是和平,无须爆战争,但学生担心他们无法彻底贯彻实行君宪制。
汉君立宪,这汉君自然非大掌柜莫属,以大掌柜之开明,绝对能够仿效英吉利,造就一个强大的帝国,要说坏处嘛.......,必然要与清廷开战,再则......。”
“还有惠甫不敢说的?”易知足笑道:“民主、自由是当今世界的潮流,我可不敢逆流而行,随着新学的推行,教育的普及,民智大开,再加上民主、自由、平等、人权、法制等思想的宣扬,这些思想必然深入人心。”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沉下来,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如果是清廷本身就是汉君,立宪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若元奇取而代之,我君临天下,然后推行君主立宪,哪怕我再开明,再英明神武,怕是也会落下两代而亡的下场,除非,又回到专制的老路上去。”
顿了顿,他吸了口烟,这才沉声道:“惠甫想过没有,咱们中国专制封建王朝的时间长达三千年,百姓所受的来自专制皇权的压迫之深、之长、之烈、之惨可谓是触目惊心,举世所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