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忐忑不安的到了书房,就见沈窃蓝将紫毫搁在笔山上,正阖着眼,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进来,方睁开,道:“邢行派人送了帖子来,我已打算赴约。”
“大人,我方才在厨房那边听三哥说了这事情了。”郗浮薇上前行了礼,道,“但这么多人都过去,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其他不说,就说您这书房里,好些公文都不适合外传的。要是咱们都走了,有歹人趁虚而入,只怕双拳难敌四手,阻拦不得?”
沈窃蓝淡淡说道:“邢行本是官家女,因靖难之役流落勾栏。由于姿容出色,能歌善舞,打小被鸨母当成压箱底的体己人调教,早几年就名扬应天府。她为人八面玲珑,在应天府中交游广阔,不但贵胄子弟,甚至皇室宗亲,同她来往密切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郗浮薇听的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汉王赵王都是邢行的座上宾之一。”沈窃蓝瞥她一眼,波澜不惊的说,“虽然是烟花中人,但邢行在应天府过的日子,寻常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及,出入都是前呼后拥……此番居然愿意顶风冒雪前来北地,还遍邀卫所上下,怎能不如她所愿?”
“……”郗浮薇这才明白过来,合着沈窃蓝怀疑这邢行是汉王赵王那边的人,不管是北上还是今晚的请客,都居心叵测,却打算将计就计。
她顿时就想起来之前徐景昌的话,说这人醉心功名利禄,铁石心肠。
人家如花似玉的行风尘仆仆的北上,放着闻家的厚赠不要,非要留在济宁,正常男子,尤其是沈窃蓝这种血气方刚年纪的男子,即使对这位行无意,也该有些怜惜跟感动吧?
结果这位呢?
一壁儿答应一壁儿天知道布了什么样的天罗地网等着人家……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觉得沈窃蓝冷静自制的近乎冷酷,见他对那邢行毫无迷恋,反倒充满了怀疑,郗浮薇就觉得,嗯,莫名的高兴。
她也不知道这种高兴从何而来,嘴角下意识的勾了勾才压下,干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大人的意思是?”
“今晚小院这边不留人。”沈窃蓝说道,“都去赴宴。”
郗浮薇小心翼翼的问:“大人,既然大人早有防范,那么书房重地想必也是无忧。可是属下……方才三哥跟克敌都说,行请客之地,不适合属下前往?”
“我方才跟邢行的人说过了,到时候在后头给你开一小门,进去后会有人直接带你到行的屋子。”沈窃蓝淡淡说道,“行今晚只请咱们卫所,没有其他地方的人在,到时候能进行屋子的都是自己人,不会说出去的。”
郗浮薇松口气:“多谢大人体贴。”
沈窃蓝拿起一本公文:“没其他事了,你去罢。”
郗浮薇出来之后,于克敌正在不远处挤眉弄眼的示意她过去:“大人这会儿找你,是不是为了晚上的事情?怎么样?大人说怎么安排你了么?”
“大人说让我也去。”郗浮薇笑着将沈窃蓝的安排说了,道,“到时候你可得给我遮掩些。”
又跟他借身不穿的衣袍,说是怕自己穿女装过去太打眼。
“借个斗篷你就成了。”于克敌说,“这会儿还冷着呢,谁出门不是裹的严严实实,哪里看得出来男女?”
两人商议了会儿之后,书房那边传了话来,沈窃蓝要开工了,于克敌于是愁眉苦脸的回去伺候,走之前不忘记埋怨郗浮薇害她:“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才不要你代替我去书房,如今大人只怕看我跟看头猪似的,蠢透了!”
郗浮薇许诺回头送他一套头面,给他日后娶妻下聘用,他才满意而去。
时间转眼到了晚上,一干人收拾齐整的聚集在小院里预备出,人人抬头挺胸的兴致高昂。郗浮薇披着于克敌的斗篷,从回廊下走过来,打量几眼人群,看不出来有任何的紧张跟戒备,然而沈窃蓝既然说了对邢行的怀疑,想也知道,跟前的同僚中间,不说人人都心照不宣,至少相当一部分人都知道晚上赴宴的真正目的。
这份逢场作戏的本事,也是无愧“天子亲军”的身份了。
她心里转着念头,正要走到于克敌身边去,正堂的门打开,着了白狐裘的沈窃蓝走出来,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肩头的斗篷上停了停,说道:“这斗篷是克敌的?”
郗浮薇道:“是。属下想着虽然是晚上,但……”
“你是宋尚书的义女,怎可当众用外男的衣物?”但话没说完就被沈窃蓝打断了,寒夜暮色降的快,灯火下他眉眼氤氲,只眸子一点光亮格外慑人,看不出具体的情绪,没什么感情的说着,“你这是想让宋尚书回头找我算账么?”
“大人,您知道的,属下跟郗小姐认识的早,所以情同兄妹。”于克敌闻言赶紧过来解释,“而且郗小姐到底是女孩子,夜半三更的去邢行那边,总要遮掩下。不然叫宋尚书知道了,只怕咱们更加不好交代?”
沈窃蓝闻言转头看他,一直看的他低头不语瑟瑟抖了,才朝郗浮薇抬了抬下巴:“回去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