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的功夫,那块青色环珮上,已落满雪花。
幽兰偎在九辰肩头,目光飘忽的望着远方,显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九辰只能收回手,轻轻拂掉雪花,重新把环珮握于掌中,偏头问:“麒麟玉佩,可否让我看看?”
幽兰依言取出,九辰握着那块纯黑色的玉佩看了会儿,黑眸一凛,唰的抽出幽兰膝上的那把弯刀,寒光斩过,莹润光洁的玉佩表面瞬间裂出一道深深的细纹。
幽兰一把夺过那块玉佩,满是心疼的抚摸着那道裂纹:“为何要毁了它?”
九辰轻扬嘴角,道:“麒麟玉佩有了裂纹,便只是一件普通的装饰品,再无其余效用。”
说到这儿,他忽然沉默了。
幽兰何等聪慧,转瞬便明白过来,眼眶莫名有些热,更紧的攥住那少年手臂:“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为它的主人。”
初冬的早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兵戈撞击声打破了向来平静的兰台。
幽兰唰的抽出弯刀。几乎同时,持枪带剑的黑甲铁卫,黑压压从四面冒出来,齐齐亮出兵器,将水池边上的黑袍少年和素衣少女团团围住。
幽兰冷冷扫过众人,沉眸道:“世子殿下在此,谁敢妄动?”
一声轻蔑的笑声传来,全副武装的铁卫领分开众人,缓缓亮出黑玉令,故意抬高语调道:“王上有令,世子谋杀太祝令,私逃血阵,置子彦公子性命于不顾,着铁卫立刻缉拿入狱,再行处置!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传完口谕,他甚是得意的盯着那少年背影:“刀枪无眼,殿下最好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若是动起手来,只怕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他轻轻击掌,立刻有两名铁卫提了铁链上前,准备到水池边上去锁人。
幽兰闻言大惊,这明明是有人故意栽赃诬陷,没想到,巫王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九辰,便直接命铁卫来拿人,实在可恶!
她柳眉一扬,怒道:“世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岂是尔等说拿便拿?我们要见王上!”
“呵。”那铁卫领骤然冷笑一声:“这是王上亲口下的命令,你算何人,竟也敢质疑我巫国王令!你若识趣,就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本统领将你列为同党一并抓了!”
“阿幽。”
幽兰持刀护在九辰前面,还欲再辩,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少年嗓音。
她回头一看,不由怔住。漫天风雪中,九辰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背脊单薄,却异常挺直,微垂的黑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寒凉。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嘴角微挑,露出一个淡漠的笑:“何必白费口舌。”
那统领只当这位小殿下想明白了,大手一挥,命两名铁卫上前锁人,道:“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咱们相互行个方便,殿下不必受苦,属下也好交差——呃——”
一支暗箭,破风而出,不偏不倚,正插在他喉间,泛着森冷寒光。
向来嚣张跋扈的铁卫统领,双手攥住喉间冷箭,惊恐的睁大眼睛,望着对面黑眸凛冽、宛若修罗般的黑衣少年:“你——你竟敢——”
话未说完,他已仰头朝后栽倒在地,横尸雪上。
腥红的血从那统领颈下流出,渐渐积成一摊血色。四周铁卫没料到世子竟下手如此狠辣,俱吓得退了一步。
幽兰望着身旁的少年,心事重重道:“这么做,只怕再无退路了。”
九辰冷冷勾起嘴角,俊美的脸庞,比漫天飞雪还要苍白:“谁又何曾给过我退路?那些阴谋和诡计,永无尽头,若还寄希望于他的信任与怜悯,我才是真正的没有退路。”
说罢,他扫视一圈,黑眸深处,陡然迸出一道凌厉寒光:“还等什么?!莫非,三百铁卫,竟会害怕一个「犯人」么?”
四周铁卫被他一激,俱是一震,不知谁高声喝了一声“拿下”,黑压压的铁卫立刻挺枪冲杀而出,齐齐逼向包围圈中的两人。
幽兰抛给九辰一柄弯刀,轻道:“若是撑不住,你去歇着,我替你打。”
九辰内力已恢复一些,掂起那刀试了试手感,道:“无碍。”
语落,他袖间暗箭,已刺入两名铁卫心口。形势危急,两人依旧把后背交给对方,挟刀和潮水般涌来的铁卫厮杀在一起。
此时天色尚未亮透,大部分宫人还陷在甜蜜的梦境之中,向来被视为圣洁之地的兰台,却是横尸满地,血流成河。
几轮厮杀下来,铁卫死伤惨重,幽兰和九辰俱是体力不支。两人背靠着背站在满地死尸中,幽兰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若能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倒也不错。”
九辰低咳几声,偏过头,吐口一口淤血,轻轻握住她冰凉如玉的手,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声音很轻,还有些哑,几乎要被风雪淹没,却莫名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幽兰眼眶一热,咬牙握稳刀柄,道:“好,我们一起杀出去。”
铁卫们本来有所顾忌,不敢真伤了世子,可几番下来,九辰和幽兰招招夺命,双方早已杀红了眼,使得最后一轮厮杀,格外惨烈。
巫王带着众人赶到时,便只看到被血染红的兰台上,最后两名铁卫砰然倒地,满身血色的黑袍少年和素衣少女背靠着背,持刀坐在死尸堆叠的修罗场里,仿佛睡去了一般。
鹅毛般的大雪,飞棉扯絮,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刺目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