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人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其话中指的意思是:他太过于固执于自己的想法。长老们只罚他两个时辰,而玉甲辰偏要站三个时辰,此举不仅无益,也不会让长老们就此对他改观。到头来不过是他的偏执心在作怪,自己感动了自己罢了。
玉甲辰的面上一瞬间闪过不甘之色,这可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想通了就走罢,师弟若要在去山顶的路上一直立着,我可会因此而于心不安的。”那人扶了一下斗笠,恬淡笑道。
“为……何。”
玉甲辰艰难地从喉咙处挤出几个字。
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为何会因此而于心不安?说到底这人究竟是何身份?他想问的问题太多,却无力将其一一吐出。
若是长老,不但不会劝其在无谓的自罚上收手,反可能还会重重罚他。如果是同门弟子,大多会顶着冷漠神色自他身旁经过,不瞧他一眼。那人既称他“师弟”,却全无师长架子,也无同门淡漠,实在教人捉摸不透。
“因为师弟不像我这样,可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若是这好苗子折损在此处,在下可会难过得很。”
那人神神秘秘地笑道,走上前来打量玉甲辰。待其走近了,玉甲辰朦胧间才猛然发觉那人腰侧悬着一把长刀。
——是玉白刀!
自小崇尚玉白刀法的玉甲辰自然不会错认。他曾听闻玉白刀通体晶莹,好似冰雕玉砌一般,也曾在书中画里见识过描绘此刀的各家笔法。
直至今日,他方才得以一见。那刀果然名不虚传,哪怕只望上一眼都能立时慑住人的心神。果真似玉般洁美,如雪般澄冽。
而带着这玉白刀的还能是谁?
玉甲辰只能想到一人,这世上也仅此一人。
“你……”说不清是口舌冻僵还是震惊的缘故,总之,玉甲辰口中发出了失神的声音。
那人轻浅一笑,这一笑引得刀柄上悬着的玉/珠也微微颤动起来。玉甲辰的眼睛不自觉地向那挂着的玉饰飞去一眼,顿时如遭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天山门弟子皆会在刀剑之上悬挂玉/珠作为入了宗门的凭证。刚入门的弟子只能挂上一颗玉/珠,像玉甲辰这样的后辈中的佼佼者至多也只能挂两颗,而三颗玉/珠则更是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老才能享有的至高待遇。
但那人的刀上,竟然悬挂着一枚——玉佩。
这只意味着一事:此人的地位甚至在于掌理宗门万事的长老之上。平日见了长老都需垂头静立的玉甲辰可想不到,要是有一天自己见了这样刀上挂着玉佩的人该如何是好,是要五体投地,把头磕进地里么?
似是看出了玉甲辰的慌张,那人笑着报上了自己的身份。“若长老的话不肯听,门主的话又如何?师弟,算是在下玉求瑕的恳请,先从这冰天雪地里离开吧。”
没错,正与玉甲辰料想得一样。
那个戴着垂纱斗笠、腰悬长刀的古怪人物,正是以仅仅三刀组成的一套刀法名满天下的玉求瑕,正是玉甲辰崇拜思慕已久的,传闻中的玉白刀客!
玉求瑕,此名中包含的意涵是:白璧无瑕,而其人秉性、武艺还要胜完璧一筹。正因无瑕,才能说出“求瑕”这般孤傲言语。玉甲辰也因此一直认定玉白刀客是位冷傲轻狂的人物,谁知当今一见才发觉对方不仅不傲,反而更似个平易近人的人。
“师弟,走吧。”
那人伸手来扶他,语气轻柔缓和。当那手触及他的一瞬间,玉甲辰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这颤抖并非出于寒冻,而是因那人的手与常人无异,温热得几乎要教玉甲辰落下泪来。哪怕身处于这天寒地冻间,他也恍似立时重返人间。
也许是心头紧绷已久,这一放松教玉甲辰浑身发昏,眼前翻黑便直直向前倒去。临昏迷时他眼角瞟到那人笠边垂纱随风飘飞,似有一对黑曜般幽静而澄郁的眼眸在暗处细细凝视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