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且收声,若要叫旁人听到,那我那些杖子岂不是白挨了?”
浅浅笑声自斗笠后传来。玉甲辰扑眨着眼,虽看不到师兄面容,但其声如往常一般儒柔和雅,宛若山泉淙淙。
说罢此话,玉求瑕将斗笠取回重戴回头上,不给师弟半点窥见其容颜的机会。玉甲辰张口结舌了好一阵,忽而没头没脑地问道。
“师兄,为何你总戴着那斗笠?”
玉求瑕的头轻轻一偏,纱幕漾漾,有些惊讶地道。“师弟是想看我的样貌么?”
“不、不是,鄙人哪敢提出如此僭越的要求!”玉甲辰红着脸使劲儿辩驳道,“只不过……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话虽如此,当他看到玉求瑕的手指搭上笠沿,将笠帽稍稍掀起时一颗心还是砰砰狂跳起来。
但可惜的是,他这位师兄似是在思索如何作答,好一会儿便松开了手让斗笠重新稳稳盖在面上。半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
“此事可别声张,师弟你有所不知,宗门后辈大多还把我当成师姐呢。”
“也、也就是说,师兄有意要扮作女儿身?”
“绝无此事。”玉求瑕道。“只不过玉白刀法质阳势柔,旁人若知我是男子,多会无谋效仿此刀法。殊不知为握此刀需将全身骨脉震裂,再以气贯之,往复五年终成型。纵使修成刀法也定会元气大伤,其间苦痛难以为外人道也。”
玉甲辰未听过如此骇人的修炼之法,立时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他先前极向往玉白刀法,也能看出他师兄身法柔韧得不似常人,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心酸之事。
“承袭玉白刀,需承受如此苦难么?”
“天山门向来看刀不看人。别的侠客若觉得刀剑不称手,换一把便是,但在此处不同。”玉求瑕道。“若是玉白刀不认主,那便需要把使刀的人换下。也就是说,若不能迎合玉白刀阳柔的路子,再天赋秉异的人都会被长老们逐出山门。”
想到此处,玉甲辰打了个寒战,他知道这逐出山门一事非同小可:天山门在世人眼中一向隐秘,原因之一是宗门位处人烟罕至之处,其二便是出了山门之人必须将从门中取得之物全数奉还。
而自幼在天山门处长大的玉甲辰,如若有一日要脱离宗门的话,奉还的不止是身上衣物、剑上,恐怕连武功与有关天山门的一切记忆都得还回。断去手脚,废其功力这点玉甲辰尚且能想到,但如何将头脑里的念想完全抹杀?他没见过那些出了天山门的人,自然也想不明白。
玉甲辰轻声问。“师兄真是将全身骨脉断裂,才能拿起这玉白刀的么?”
玉求瑕并未正面回答,反伸出一手向他,和缓笑道。“师弟若不信,可摸摸看。你师兄的骨头早就被长老用玄铁小锤一根根敲碎啦。”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内容让小道士不禁脊背生寒。他咽了口唾沫去看师兄的手,手指纤瘦惨白、指节突出,掌心处留着常年握刀的茧。手腕细弱,似是要隐在袖中一般。若是依玉求瑕所说,他全身骨脉皆被长老们有意震碎,那么这只手也应无骨头支撑,软绵绵地垂下来便是。
只听玉求瑕淡淡道。“师弟也应知道,人之骨生来顽硬,即便通过苦练将筋脉舒活,若非十年如一日地饮长老们调制的药酒一时半会还是无法运起阳柔之功。但真要花费十年去入这功法的门实在太晚,因而前人想出了这一法子。”
光是设想这一行径,玉甲辰便觉得身体内的骨头隐隐作痛,更不忍去想象当时师兄究竟忍着多大的痛苦才能在碎去骨脉后坚持练刀了。
骨脉乃人天生之根基,支持周身气元。若要将其毁去再练刀法就如同将一块璞玉摔碎后再拼起来一般。能进入天山门之人皆是有灵性根骨之人,往往是在幼年时就被相中的武学奇才,常规的门路便可让他们行遍江湖,但执掌玉白刀之人却不一样。
即便是最有武才的人,也需将那才华全数毁去才有资格拿起玉白刀。没有人愿意十年间如同废人般从头学起,所以这样的牺牲并不一般。
见玉甲辰秀眉蹙起,玉求瑕平静地道。“师弟,你不会信了方才那话吧?”
“这、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方才的都是假话?”
“当然是逗你玩儿的,哪里会有人真把骨头一根根敲碎来练这玉白刀法?”玉求瑕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