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乎亮了。
他睁开眼睛。
帷帐似鲛绡般轻盈,灵木打造的床榻散发的清浅木香,有助于修士驱除邪念、稳定道心。
两双细嫩白皙的手掀开帷帐,玉质的帘钩勾住繁复的帷帐。手的主人旋即跪下,额头顶着手背,恭敬沉默地候着。
他起身,打探屋子的摆设,望眼所及无不透着内敛的奢华。博古架上嵌着明珠,几件珍贵的法器竟当作装饰摆在架子上。
“抬起头来,”他对跪在地上的侍女说。婢女一惊,只把头埋得更低,不敢扬起脸来。
他重复说了一遍,“把头抬起来。”
细嫩的手指不住地打颤,婢女们颤抖着扬起脸。这两个女孩容姿秀美,或许因修行不到家,眼角还残留着鲤鱼的鳞片,不过却为清秀的脸蛋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鲤鱼精?”他自言自语地说。婢女不敢应答,眸子里含着朦胧的水雾,既不敢看着他,又不敢违抗指令。
他走下床,赤脚踩在朱红色的毯子上,脚背在深色地毯的映衬下,白得似雪。
“你俩怕我,”他用的是陈述的口吻。婢女们闻言,眼睛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惊慌。
其中一只胆怯的鲤鱼精落下泪来,面朝着他,又行了个大礼,“求妖尊大人饶命!”
另一只鲤鱼精缓过神来,也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妖尊大人饶命。”
即便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女孩们的额头不一会还是红肿了。他奇怪地看着侍女,问:“为何求饶?”
“小妖刚服侍大人,愚昧无知,若是触犯大人的禁忌,还望留小妖一条性命!”鲤鱼精仍是不住地求饶。
他忽然想起了些事,眸色一暗,说:“北域灵气稀薄,我为你们争取更好的修行之地,你们为什么还要怕我?”
胆怯的鲤鱼精回答不上来,只一个劲地啜泣。她的伙伴赶忙给她使眼色,恨不得堵住女孩的嘴,怕她惹大人不快,遭受血光之灾。
“小妖并非害怕大人,只是妖尊大人威风凛凛,让小妖们不由心悦诚服。”
他嗤笑一声,“你俩见过我的真身?”
女孩慌忙应答,“小妖修为浅薄、位卑权低,没有资格见识大人真身。不过,大人道行深厚,真身必定如神龙般威猛。”
他垂下眼睛,看着地上跪拜的女孩,忽然心生疲倦,“你们出去吧,不用候着了。”
鲤鱼精如蒙大赦,又行了一礼才出去。门轻轻地合上,这间宽敞的屋子只剩下他一人。
兽形香炉里的熏香还未烧尽,清淡的木香四散开来。他却觉得这股味道过于浓烈刺鼻,挥袖熄灭了炉里的熏香。
他走至等身铜镜前,光滑平整的镜面显现出人影。白发如瀑,肆意地披散在肩头。
在女孩眼中无异于洪水猛兽的妖尊大人,却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镜子里的人容姿不凡,除了眉宇之间凝结着一股戾气,这副长相并不会让人畏惧。甚至可以说,这张脸生得讨喜,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
眨眼间,男人的耳朵变作一对毛茸茸的兔耳。兔耳温顺地搭在脸庞两侧,消解了眉眼间的戾气。
日光斜探进屋内,地上的影子有了生命似的,一个黑发男人从他身后现出。
“好久未曾见你这副模样,”影笑道。他歪着头,同男人一同看着镜子。
镜面映出的两人容貌相似、身高相仿,只是一人白发、一人黑发,一人穿着单薄的里衣、一人衣着繁复。
影取来外衣,披在男人身上,“闷在屋子里好无趣,我们出去玩吧。”男人没有回复他,只静静地看着镜子。
影晃了下他的胳膊,“这里离北域有段距离,终于不再只有漫天白雪了,你不是想看葱郁的山林吗?趁着今日天光明媚,咱俩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