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与此同时,陈凌的父亲——陈齐知先生坐在书房里研究一封从英吉利泰恩威尔郡寄来的长信。
这封沉甸甸的信跨洋而来,几经转手才于今日早晨送到他的住所。
在外叱咤风云、运筹帷幄,堪称富甲一方的陈老板放下信,不禁两股战战,冷汗直流。
他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托腮沉吟许久,几度喟叹抚掌,方恢复平日不苟言笑的模样,摇铃叫忠厚的老仆进来。
“渚庆,恐怕你要替我出一趟远门。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唯独请你去做才好放心。……唔,的确与太太有关。她的事,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要长舌头。但凡泄露一个字——嗯,你晓得便好。
“……是,我要你立刻动身。这件事很有些麻烦——中秋前你务必给我带回消息来。”
等老仆下楼去收拾行李,他又迅速写了一张简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信封,将原来的信与简条一齐塞进去。只是留下了两份花旗银行的大额存单。
寄与地是吴城金交巷子甲三号陈府。
收件人是陆识忍。
近来邮局也总是闹罢工,但愿一周之内能寄到家里罢。
说回陈凌这边。
他又吃了几天药,每天在床上消磨的时间将近十八个钟头。
无论睡卧坐倚,逗猫弄狗,尾椎骨渐渐痛得厉害,偶尔下床活动时两腿都是麻木的。
老大夫得知陈凌廿五那天便洗了澡,先是唉声叹气把事情说得严重无比,见两个小囡别扭得很、竟顾不上陪他演戏,只好自己一个人苦笑,立时变脸准他每日泡药浴。另再修改药方,以安神养脾为主,附一瓶还少丹嘱咐他每天吃。
陈凌这回一定要叫别人陪他洗澡,可府里的下人们早已听何双霜讲了那天的情形——表少爷明显是嫌他们手笨、不配服侍少爷嘛。
旁人还罢,头一个门房老胡就气得跳脚、咋咋呼呼地劝大家都不要动。
“嚯,但看表少爷他一个人是怎样。我老胡哪里就脏,他自己还是个金尊玉贵的外地洋少爷,你们都别吱声,就看他哪天受不了陪少爷洗澡的苦头!”
深感受辱的老门房骂骂咧咧地往陈凌的院子来,半路见到嫌弃他不讲卫生的表少爷,便霎时换了副和蔼的面孔,“依我老胡看呀,还是表少爷你同少爷洗澡罢,昨天不是好好的么。我们年纪大了,眼睛花,湿气一上脸就糊涂啦!”
陈凌万想不到是与他亲近的老胡“拖后腿”。
因此他每天泡澡时仍取下策要陆识忍的手臂相佐,但绝不再允许好心的表弟“孝敬”兄长——乱碰他的身体。
那么陆识忍在西厢房里做什么呢。他也是怪性子,每日带一本装帧精美的小书进去,坐在小屏风后默默阅读。假如陈凌有事喊他,便放下一页未动的书,或者换水换汤,或者充当临时的拐杖。
后来陈凌入睡前随意地问他,“你那本书好看么,讲的什么?”
陆识忍一愣,冷淡地告知陈凌时候不早、现在他要回房睡觉了。
陈凌每天坐在床上养病,早闲出花来,这回见他躲躲闪闪,心里抓耳挠腮似的好奇,便盘坐在床连拍大腿叫他坐下:“你再讲一遍?嗯?我还不晓得你,大半夜写东西不睡觉,对你来讲,椅子才是床罢。这么早的点钟,你哥哥还没睡,你睡什么?”
“……表哥怎么知道我不睡?上次我便想——”
陈凌随手把床边柜子上的油桃扔了一个过来,恶声恶气地打断他:“废话少说。到底是什么书?”
陆识忍接过桃子攥在掌心,低头略想一想书的简介,就编造出一部不全属于作家福楼拜的小说:
“一个性格浪漫的女人结婚后美梦骤然幻灭,痛苦求生,几度辗转而不可得。最终……”
“最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