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依不肯,在顺天府置买一些便宜的土仪,一两银子买了一大堆,当成是回了趟娘家给妯娌之间的礼物,之后携着下人雇船回姑苏。
在路上,她一次次反复思量,洛家对她付出颇多,可她的回馈极少,她一直觉得洛家不需要自己的回馈,久而久之,连该守的本份都忘了。她对柳家是极好的,柳家给她的东西少,她却给她们多,一是想赢得她们的敬重,二是想证明自己娘家是可依仗的。
以前,她是洛子的孙女,在柳家媳妇里头,她是头一份的体面。
这次回去,还不晓得她们如何说。
她不敢去想未来的事。
但已经预料到会受到的挤兑、嘲讽。
萧修可以说不在乎做洛家子孙,可她萧依是需要这个虚名,脱去了那层外衣,她还有什么体面的,洛子孙女好过罪臣之后百倍。
苏氏说,假的成不了真的,而真的再残酷都必须面对。
上船那一刻,萧依就暗暗誓,再不来顺天府,也再不登洛家大门,只是她的誓言到底是无用的,在不久之后,她还是迫于现实的残酷,不得不登洛家大门求助。
*
铁氏寿宴后第四天,洛廉夫妇携着周娥眉、洛俪启程前往皇城。
铁氏一脸不快,“一个一个都走了,不陪我这老太婆。”
她以为自己不喜热闹,其实不是这样,她其实喜欢看自己的儿孙们承欢膝下。
洛俪嬉笑道:“我瞧祖母身子康健,不如随我们去皇城住几日?”
铁氏忙道:“不去!皇城虽好,我一把老骨头就不折腾了。只是俪姐儿,莫在皇城住久了,玩几日就回来。”
洛瑞更是不出门了,他的年纪越了,明年就满七十的人,因着服了洛俪的淬体解毒丸,倒似年轻了十岁,瞧上去六十模样,人也精神了许多。
“祖母,我已经与五舅母说好了,让铁家姐妹们过府陪你解闷,实在不成,把漪兰阁拾掇出来,让铁家姐妹先住些日子。”
“三姐妹小麻雀似的,为点小事能吵得我头昏,不来也罢,我还是过几日清静日子。”
铁氏千叮万嘱一番:“早去早回,祖母在府里等着你呢。”
“是。”
洛俪辞别铁氏,乘马车抵达码头,又从码头乘船走运河抵达应天府,再从应天府改乘马车,走上两天就能到皇城,这是行程最快的走法。
一路上,周娥眉,不,从现在开始她已经易名梁娥眉,就连顺天府的太太奶奶们都知道,其实洛康收养的这个义女,乃是原配结的娘家侄女。
洛家收养了那么多的忠良之后,谁不说她们有情有义。
可有情义,有时候就像农夫与蛇的故事一般。
一路上,赏尽湖光山色。
*
皇宫。
梁俊因救驾有功,得了皇帝赏识,在御前行走,时不时皇帝就把他揪出来问上几句话。
梁俊也因此成为后起之秀,人长得好,做人又有担当,再加上皇帝将郑国公府还给他,没多少日子,就将郑国候府给拾掇出来,就连下人也一早预备好了。
皇帝现今儿的梁俊一直乐呵呵的,他在批阅奏章,他穿着一袭御前侍卫袍在那儿傻乐。皇帝一急,抓了个点心一把掷过来,端端落在梁俊身上,他吓了一跳,揖手道:“皇上。”
“梁俊,你在傻乐什么?”
梁俊笑,“回皇上,我妹妹娥眉和俪妹妹入京了,我在算着行程,这会子想来已到应天府码头……”
皇帝跳了起来,纵身一闪,抓住梁俊的衣襟:“你这小子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居然现在才告诉朕。”
“皇上,我也是今晨才接到府中下人送来的家书,是我妹妹写的信,说她什么都知道了,入皇城后会一直陪着我,还说家里有她,我只管在外打拼。皇上,微臣也有家了,有家人了,有两个妹妹……”
“你说谁是你妹妹?娥眉就算了,她是姓梁的,可俪妹妹怎么是你叫的,朕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再让朕听到你叫俪妹妹,朕就割了你的舌头,叫你一辈子都说不成话。”
莫名其妙的霸道!
怎么就成他喊的。
皇帝坐在龙案前:俪妹妹来皇城了,他好久都没瞧见了啊?
太后近来变得好古怪,不过似乎不怎么管朝政了,这于他是好事。
梁俊揖手,“禀皇上,我妹妹要回家了,微臣能否请两日假,微臣想回家收拾一下。”
不会是借着名目,去讨好他的俪妹妹吧?
门都没有,这种讨好人的差事应该是他做的。
皇帝怒道:“梁俊,朕瞧得起你才提拔你,胆敢值防时给朕开小差,朕饶不了你!来人,让梁护卫围着养性殿跑十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歇着。”
梁俊跑完十圈,累了个半死,以前没觉养性殿大,这会可是第一次领会到这宫殿到底有多大。
他不回家,也不晓得府里的管事会不会去接娥眉。
皇帝越来越过分了,一阵阵地神经。
还说他傻乐,皇帝一脸\春模样,不比他好多少。
*
洛廉一行刚抵达应天府码头,洛徘骑着马,带着管事随从一行已经到了。
洛俪望了一眼,着实洛徘与洛徊长得很相似,不同的是洛徊比他更白,更高挑些、洛徘更壮实,眉眼一样,脸盆子比洛徊要宽,唯一的不同处,是他们二人的嘴唇,洛徘的唇更薄,洛徊的嘴型长得似洛康。
洛俪忆起前世的吴氏,吴氏是标准的樱\桃小嘴。
洛徘的嘴巴长得像他外公,吴氏的父亲就是这种薄唇。
梁娥眉对洛俪低声道:“妹妹,这是三弟,与四弟一比,还是分得出来的,可我以前住在皇城,偏生分不出他们俩谁是谁。”
“许是四弟去了江南,方长变了,你没觉得四弟容貌更清秀些,三弟更显粗旷,但五官眉眼除了嘴巴不同,其他地方都一样。”
“嘴型不同……”梁娥眉这才细细地瞧着洛徘瞧。
洛徘翻身下马,揖手问道:“请问……”
苏氏先一步唤道:“洛徘,就你那模样,长得跟洛徊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伯娘一眼就瞧出来了。”
洛徘四下里寻觅,像在寻找什么人。
他左看右望,再细细地打量着从大船上下来的人,有下人抬着大箱子,其间亦有服侍丫头,船甲板上,立着两个戴纱帷帽的少女,看不到五官,身上的衣裙还算精致,个头儿一般高矮,就连举止都有几分相似处,瞧着像是姐妹。
苏氏问:“洛徘,你是找洛徊吧。他在顺天府念书呢,就算回来,也得腊月,放上一月假,路上耽搁二十日,倒不如不回来。”
洛徘连忙道:“回伯娘,听说三姐姐此次随你们来了……”他说得结结巴巴。
苏氏一回头,看着浑然不知还在一处说话的姐妹,“俪儿、俏儿,三爷寻你们。”
梁娥眉大声道:“三弟,等箱子下去了我们再下船。”
洛徘定定地看着粉裳的梁娥眉:莫非这穿粉裳的是他姐姐。
他还是当年给洛瑞贺六十大寿时回江南瞧过一回,几乎已经没甚印象了。
这些日子,洛仪天天挂着“我姐姐”三个字,就连她在菡萏女学的同窗都知道,洛仪那个十岁时就一人对五人,还场场获胜,琴棋书画、茶技绝顶的姐姐洛三娘要来了。一些好奇的小姑娘,还想去洛府瞧瞧洛仪眼里那个非常了不得,像是神人下凡一般的姐姐。
皇城亦有人时不时向洛康打听他嫡长女洛三娘的事,言辞之间颇是敬重、羡慕,洛康一提到洛俪,那就是“父有此女,父复何求”之感。
十几口箱子从大船上抬下来,统络放到两辆敞篷马车上,码放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