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面容一沉,身子一软,跪在地上道:“苏姐姐,我求你,你就再帮帮我,就最后一回……”
“得了吧,你的最后一回我早已不信。萧依出阁,你对我说最后一回,求我拿银子给她备嫁妆,不求照了佑娘的礼数走,要我照了五品官员家的庶长女预备。五千两银子,你当我洛家的银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之后,你大哥要谋官职,你便以廉哥哥侍妾的身份求我,要我帮你大哥谋一个知县之职,黔省太苦不想去,还要留在江南一带,我为你写信央求三叔,给他谋了一个秦省的县丞,你大哥还嫌官职低,地方穷。难不成,我洛家还当真成了你们兄妹的姻亲不成?”
柳氏的野心太大,求一回又一顺,一面要利用洛家,一面还要说洛家的风凉话,甚至在私下谋划着一朝翻身、得了机会,就要报复洛家。
柳氏嫉妒苏氏,这种嫉妒就像缠绕在心头的上毒蛇,时不时出来作崇一回。
苏氏不如她,没有她年轻时的美貌,也没有她年轻时的聪慧,可苏氏的命就是比她好,嫁的丈夫一心一意,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却也受人敬得,苏氏的三个儿女,个个娶的妻子好、结的良缘也好。
苏氏听洛征说了。柳氏在心头给洛家人记了一笔账,在夜里时还与萧修说,先忍一忍,待将来出息了,再找洛家报复回来。
苏氏险些没给气得呕血,这就是她拉拔了近二十年的姐妹,养着养着,还养出仇人来了。
柳氏泪盈于睫。
苏氏厌烦地道:“你哭给谁看,事过二十年,你以为我还吃你这一套。就算整个顺天府知道我与你的关系,旁人不会说我是非,只会说你得寸进尺不要脸。
在你们母子三人身上二十年花下的银钱不下二万两银子,我就是扶一百个贫困百姓,他们还念我一声好,可你却在心头给我记了一笔待你们不好的账。
既然是这样,就算我有银钱,我撒了外头的乞丐也不会给你。有皇上旨意在,你还是带着萧修赶紧拾掇,趁离开罢。”
柳氏忙道:“当年,你说沉香别苑是给我们母子的,院子的房契呢?”
苏氏哈哈大笑。
苏嬷嬷也觉得讥讽,更替苏氏不值。
“睡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将别苑租出去一年还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我是给你们住,前提是住到你们身份昭然于世之时,一旦公布身份,你婆家可以依仗族人,娘家可依仗姑苏柳家,你两家的亲人不依仗,依仗我这个没有一点亲戚关系的人作甚?”
原就是不相干的人,她不过是念着幼时结识、两家的父亲又是好友的情分才帮衬她。
听柳氏说的这些话,苏氏的心沉到谷底。
相识几十年,竟被一个看似简单的人给糊弄了,还险些惹上大麻烦。
苏氏摆了摆手,“苏嬷嬷,送萧太太出去,派人盯着沉香别苑,他们一离开,就换上大锁,再请了砖匠把中央的门给砌上,让丁管家写个租契,问问有没有人租下沉香别苑。”
苏嬷嬷笑道:“大太太,这地段好着呢,虽离城有二里路,可旁边是琼林书院,三里外是蘅芜女学,无论是公子读书,还是姑娘入学,都方便着。”
江南有些名望的人家,都愿意花大力气培养儿女。
就像这蘅芜女学,必是江南贵女的选。
柳氏不想走,苏嬷嬷唤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来,强行将她拽出睦元堂。
身后,苏氏高声道:“不许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再入洛府,萧修不成,萧依柳强往后也不必再入洛府!”
柳氏大声道:“苏姐姐,你再帮我一次,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苏嬷嬷冷声道:“你们败坏洛家名声还不够么?早些离开吧,如果不愿离开江南,去姑苏投奔你兄嫂女儿去。”
柳氏自小门进入沉香别苑,抬头就看到顺天府知府衙门的官差。
“萧柳氏,皇上下了旨,令你们母子即日离开顺天府回洛城祖籍,这是官府替你们开办的临时户籍文书,到了洛城府衙,自有官员替你更换新的户籍名帖。皇命不可违,天黑之前你们必须离开顺天府地界!”
晌午用饭时,洛征委婉地向汪知府提了几句,大致意思是说,洛家一片好心收留罪臣之后,最后养出了忘恩负义的人,萧修母子这几年在外头败坏洛家的名声。
这还了得!
汪知府当即就让官兵去了沉香别苑,盯着柳氏母子离开顺天府。
周围村庄的百姓围在外头看。
“早前还以为是洛家公子,原来是个假的,是洛家收养的罪臣之后,听说那罪臣与洛家没有半点关系,不是洛老先生的学生,更不是洛家的亲戚。”
“我听说,一养他们母子就养了二十年。”
“那姑娘借着庶长女的名头,嫁妆得有一万两银子,当初可有三十二抬嫁妆呢,还有陪嫁庄子、店铺什么的,这也是洛家出的钱。还有这个假洛公子娶妻,聘礼也是洛家出的。”
“洛家可真正是仁义之家。”
“啊呀,我就说洛家的公子姑娘都是争气成器的,哪来这么个混世魔王,镇日就知道逛花楼吃花酒,把洛家的名声都给毁了。原来根本就不是洛家人。”
“洛家对子孙教得多严格,哪有这种不识体统规矩,有辱斯文的。”
百姓们围在周围七嘴八舌地议论不休。
下人们收拾了几十口箱子,一口又一口地抬出来。
萧修的心里空落落的,洛家不替他还债,那他就早早地逃离江南,回洛城也好,到时候就来个抵死不认账,扬州大赌坊的人找不着他,说不得就赖掉了。
杨玉莲唤了陪嫁婆子来拉自己的箱子,因萧修偷过她的饰和值钱的字画,她的贵重东西都锁在陪嫁院子里头,那是一处三进小院子,虽然不大,落脚暂住还是够了。
杨玉莲上马车前,“通儿呢?”
“奶奶,小少爷被太太给抱走了。”
杨玉莲四下里一扫,他们走在最后,而柳氏母子已不知走多远了,当即大喊一声:“快追!”
马车太慢。
她跳下马车,跌跌撞撞像个疯子似地冲到前头,“柳氏,把通儿还给我!你不是要替他纳妾?别说两个,就是二十个我也不拦,通儿是我的命根子,你把通儿还给我……”
杨玉莲扑倒在车夫旁边,车夫怕她摔下去,不敢赶得太快,她一溜烟进了马车,正瞧见柳氏抱着孩子,萧修沉默不语地坐在旁边。到了现在,这对母女还不能接受现状,不明白昨日都好好的,怎的突然命运就翻转了。
杨玉莲扑向柳氏,抱住孩子就不撒手。
柳氏亦抱着,更不愿撒手,拿着孩子,就能拿住杨玉莲。
杨玉莲现在瞧不起她们母子是个破落户,若真离了杨玉莲,就他们母子身上那点银子根本就不够花。
孩子被两个抢来抢去,许是疼了,又许是看到祖母与母亲可怕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
杨玉莲一阵心疼,松了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柳氏勾唇,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把你在顺天府的嫁妆全部转卖,到洛城再另置好的。”
“萧柳氏,你还要不要脸?拿了儿媳妇的嫁妆挥霍,而你不要脸又窝囊的儿子拿着我的饰、嫁妆去逛花楼,你们萧家就是个破落户!”
杨玉莲瞧不起这对母子,若不是他们行事过分,怎会被洛家赶出来。
洛家没赶上,但朝廷的一纸诋报,将他们打回了原形。
萧修声声说不稀罕做洛家人,现在可不就遂愿了。
他是萧家人,回洛城萧家镇当他的萧家人去。往后是好是坏,再与洛家没有半分干系。
柳氏搂紧了怀里的孩子,“你不照我的话做,这辈子就别见你儿子。”
杨玉莲生通儿时伤了身子,郎中说她往后再难有孩子,这也是她疯狂争抢儿子的原因。
若是照了柳氏的话做,到了洛城,她的嫁妆肯定保不住。
如若不照柳氏的话做,看柳氏的狠绝,是真的不会将儿子给她。
杨玉莲绝望地看着外头,心潮起伏,突地嘴唇微扬,苦笑连连,是失望,是鄙夷,是不甘,“你们当自己是谁?失去了洛府这根大树,你们以为自己还能为所欲为。萧怀青,你不是不屑做洛家子孙么,就凭你这种贱\货,你也配?洛家的下人都比你干净有才华,还学人玩什么风\流倜傥,你玩出来的不过下作手段。”
萧修心事重重,一是担心十万两巨额欠款的事,这利滚利算下来,几个月可又不止十万两了。二是担心未来的路,他嘴上说不稀罕做洛家人,那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洛家人,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骄傲,即便萧家落魄,他是愿意认祖归宗的。
真到了这一天,他无措,无不知应对。
失去了洛家的庇护,他不知道未来的路如何走。
以前有吃有喝,还有人庇护,就算惹了事,洛家自有人出面给他料理,就是洛征就数次替他收拾烂摊子。
现在,他不是洛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