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春谨然扰乱了心神,直到把人从地上拎起来,郭判才现不妥:“你那位大师兄呢?”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春谨然只觉得五内俱焚:“死了。”
郭判一头雾水,心说半个时辰前还跑得飞快怎么一转眼就死了?而且就算死,也总要留下尸体。
春谨然看出对方的迷茫,好心解释,虽然模样有些咬牙切齿:“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
郭判即刻明白,这是对方不顾同门先跑了。但是没关系,先将手里这个送官,剩下的再……
啪!
正琢磨着的郭判只觉得手腕一酸,抓住春谨然身上绳子的手便不自觉松开了。他心叫不好,刚想去拿背后的长斧,又有数块飞蝗石凌空射来,正中他身上几处穴道,顿时让他浑身酸麻僵硬,别说运功抡斧,就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极其困难!
突的变故让春谨然一愣,但他很快现郭判已被制住,于是仇恨立刻烟消云散,爱美之心重获自由:“我就知道美人兄你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虽然我不愿这样讲,但他看起来确实铁了心要弃你于不顾。”庙门口出现一个人影,并非美人兄,而是个长衫打扮的男子,乍看像个账房先生,“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帮你把人留住了,等下你们便会重逢。”
来人相貌端正,浓眉大眼,本该是个浩然正气的样子,奈何眼里总是闪着对银钱的痴迷之光,于是这浩然正气,便被冲得荡然无存。
“祁万贯?”春谨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熟人。不,其实他与对方也算不得熟,只是曾在丁若水的医馆有过一面之缘。
祁万贯,万贯楼的楼主,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但却绝不伤人性命。万贯楼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正经门派,既无正统的武功秘术,也无严谨的规模组织,只是零零散散几十号人,秉着“我帮你消灾解难,你许我腰缠万贯”的宗旨,专接一些杂七杂八的江湖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谨然兄。”生意人就这点好,甭管什么情况,总能笑脸迎人,“谨然兄,别来无恙?”
春谨然看看自己身上的绳子,又看看他,问:“你觉得呢?”
祁万贯敛起笑容,换上歉意:“对不住,虽然我很想帮你解开,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谨然兄怕是还要忍上一日半日。”
春谨然知道祁万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地,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必定是有人拿银子找上了他,也必定还是为了三日前死在客栈的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死得那样凄惨?凌乱的衣衫,脖颈的伤口,让人不敢去细想她在死前遭遇过什么。掉落的时候经过了天字五号房的窗口,那只可能是从屋顶坠落,可之前并没有听到屋顶有打斗或者挣扎的声音,还是说因为那时他正疲于应付美人的寒铁九节鞭,所以忽略了其他声音?说到美人,也有件事让他想不通,既然没打算与他携手亡命天涯,为何不一开始便与他分道扬镳,偏要纠缠三日,再弃他而去……
被郭判追的时候没有工夫想这些,如今静下心来,一个又一个谜团便像树根一样相互缠绕,相互纠结,将春谨然搅得头痛欲裂。不过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捆好?!”
祁万贯已经用掉了三条绳子,而且正准备绑第四条……一个郭判而已,要不要捆得连亲娘都不认识啊!
“防患未然嘛,”祁万贯依旧笑眯眯的,满脸和气,“也望郭兄多担待,判官力拔山兮气盖世,不敢掉以轻心哪。”
郭判闻言皱眉:“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绑我?”
“主顾要的不是凶手,而是与这件事牵扯的所有人,我也就只好见一个绑一个,见两个绑一双了。”祁万贯总算用掉了最后一条绳子,拍拍手上的灰尘,长舒口气,“其实你们应该庆幸遇上我,要是被别人抓了去,可未必会这般以礼相待。”
五花大绑究竟算不算以礼相待暂且不论,春谨然关心的是:“还有别人?!”
“是非常多的别人,”祁万贯刻意加重非常多三个字,以彰显重要性,“估计全江湖肯为钱卖命的都被找来了。”
“……”春谨然不想活了。
躲得过郭判,躲不过祁万贯,躲得过祁万贯,也躲不过全江湖……杭明俊你到底死哪里去了就为与你喝口酒老子现在要豁出命了啊!
“你的主顾究竟是谁?”郭判忽然问。
祁万贯愣了一下,继而仔细观察郭判,现对方深色坦然,目光清亮,并不太像故意装傻的样子。他又看向春谨然,现后者也一脸急切地等着答案。沉吟片刻,他缓缓道:“虽然不好由我来下这个评断,但看起来,你们似乎确实与此事无关。”
春谨然疑惑:“此话怎讲?”
“如果你们知道死的是谁,就不会问这个问题。”祁万贯不再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雇我的是杭匪,死的姑娘是……杭月瑶。”
听到答案的一瞬间,春谨然就明白了祁万贯的意思。
杭匪,武林两大世家之一云中杭家的家主,膝下三子两女,而杭月瑶,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据说无数人上门提亲,都被杭老爷子拒之门外,因为舍不得这个幺女,还想在身边多留几年。如今女儿惨死,白人送黑人,别说半个江湖,就是掀翻整个江湖,也不为过。
春谨然要收回之前所有对杭明俊的出言不逊。
因为这个失约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杭匪的小儿子,杭月瑶的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