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宵衣的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被春谨然闪烁着异样热切光芒的眼神磨掉。他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目光,但都来自女子,且姑娘家总有几分矜持,不至像眼前人这般……万马奔腾,就差元神出窍直接扑他了。虽然相比世间诸多险恶,人心诸多算计,这份意图带来的威胁还不如严冬的一阵冷风,但冷风吹久了,也会伤寒,尤其吹风之人,内力有限,风力却不减。
不过好在,到此为止了。
春谨然等了半天,没等来美人的贵姓,却等来了对方的关心:“你还跑得动吗?”
虽然当下自己瘫躺如烂泥别人挺拔若松柏,自己气息奄奄灰头土脸别人丝未乱星眸清明,却原来三天三夜朝夕相处不是说说的,自己的执着换来了真心!思及此,春谨然只觉鼻子酸眼热,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虽然就算天王老子来我也跑不动了,但在被抓之前能听你如此一问,夫复何求!”
裴宵衣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春谨然不解对方这句话所指为何,但无所谓,他现在只想挣扎着起身用小脏手去摸摸美人的脸蛋……
“保重。”
“没事没事我起得来不用扶……”
咻唰——
哒哒哒哒哒——
美人不是要扶他。
美人跑了!
春谨然瞪大眼睛,刚伸出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收也不是,抓又不着,简直凄凉而心酸。
若在平日,以他的轻功三两下便能追上对方,可现在,别说是内力尚存的美人兄,就是半点武功不会的丁若水,他都未必能摸到对方衣角。显然,美人兄等待得正是这个时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自己甩得一干二净。
这真是——
落花有意随流水,
流水无情恋落花。
心若蛇蝎肠似铁,
纵使倾城也白搭!
……
郭判追到破庙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正在断魂诗旁边补写绝情诗的春谨然。
郭判原本想从屋顶寻个空隙,悄无声息地接近,后来现对方完全沉浸在某种激烈的情绪中,竟毫无警觉,遂大胆潜入,然后就现对方又开始用蘸着鲜血的手指在那块破布上写狗屁不通的诗文了。
三天三夜,自己的判官斧没在“疑凶”身上留下任何伤口,倒是“疑凶”自己咬破了自己两根手指头,世风日下,人心真是……太难测了。
赋诗完毕的“疑凶”将破布重新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这才抬头看向郭判:“来了?”
郭判一愣,继而了然,原来不是没察觉到自己,而是恰恰在等自己。思及此,他也不犹豫,立刻从怀中掏出绳子将对方捆了个结结实实,以免“疑凶”反悔。
春谨然听着他内力丰盈的沉稳气息,看着他矫健有力的捆绑动作,真是敬佩得五体投地,不由得脱口而出:“大侠,您贵姓?在哪个衙门当差?”
美人的芳名问不出就算了,缉拿自己的壮士总要知道叫啥啊!
“大侠不敢当。在下姓郭,单名一个判字。并非衙门当差,一江湖中人罢了。”郭判行走江湖,从来都是坦坦荡荡。
春谨然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
郭判,江湖人称“判官”,平生立志荡尽世间不平,遇见恶徒,惩之,遇见凶犯,捕之。虽然名字和外号里都有个“判”字,但这人恰恰相反,只抓,不判,尤其是疑凶,必定要送与官府定夺,如果是官府不好或不愿插手的江湖纷争,则会将人送与他认为适合裁决的门派。然而江湖纷争错综复杂,各大门派千丝万缕,很多时候他认为“适合”的,却并非人人满意,久而久之,他的武林名声便毁誉参半了,喜欢的人说他嫉恶如仇黑白分明,厌恶的人讲他多管闲事一意孤行。但有一点,却是不管谁人都赞同的——被郭判盯上的人,就是天涯海角,也甭想跑掉。
终于,春谨然回过神儿,然后便想大哭一场:“郭兄怎么不早报名号,你要早说我何至于遭这三天三夜的罪啊,在客栈就跟你走了!”
郭判扯扯嘴角:“你上来就跑,但凡我有一丝放松,都能让你溜了,哪还顾得上报姓名。”
春谨然哀怨望天:“我就知道,不该把轻功练得这么登峰造极……”
郭判:“……”
要不是没有亲眼看见对方杀人,他真想直接一斧子过去把这位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