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泪眼汪汪。
赵春庭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眼泪,连湿润都谈不上。
赵主任现了问题:“春庭,你怎么不说话?你以前见到妈妈有说不完的话。”
“老赵,春庭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你不要勉强他。”冯一笛道。单从这句话就可知冯一笛平时对儿子有多娇宠。冯一笛也知道这时候是不适合让儿子说什么的——事情已经展到这一步,儿子还能说什么呢?冯一笛这次来,是想跟儿子说什么,而不是听儿子说什么。
赵春庭不但目光呆滞,他的眼睛很难聚光,将死之人,眼睛还能聚焦什么呢?他所看到的一切,对他来讲,还有意义吗?
冯一笛从儿子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对死亡的恐惧和人生的绝望。
母亲的心在滴血。
既然来了,总要说点什么吧!
冯一笛和赵主任有点后悔没有听从欧阳平的劝告。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儿子的精神状态会是这种样子。儿子对她们俩的突然出现,没有一点积极的、正常的反应。
赵春庭坐在一旁低垂泪。
“春庭,是妈妈害了你,妈妈是一个有罪的人。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把肚肠子都悔青了。”
赵春庭对母亲的忏悔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一笛,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毫无意义了。春庭,你在这里吃的还好吗?”
赵春庭望着父亲点了一下头,但还是没有说话。
“睡眠好不好?”
赵春庭又点了一下头。
“春庭,是爸爸不好,从小到大,爸爸对你严厉有余,关心不足,教训多于引导,爸爸拾了芝麻,丢了西瓜,忽视了对你的关心,结果铸成大错,从你出生到现在,爸爸总是以工作太忙为借口,从来没有和你坐下来好好说过一次话,今天,是我和你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赵主任所谓的“芝麻”应该是别人给他们的孝敬,那些不需要花钱买的高档消费品——当然还包括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春庭,你有没有听你爸爸说话?”冯一笛道。
赵春庭又点了一下头。
冯以笛用手指理了理儿子蓬松的头:“春庭,过几天,我们和你妹妹春蕾来看你,好不好?”
赵春庭还是点了一下头。看情形,点头将是赵春庭和父母唯一的交流方式。夫妻俩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们的问题尽量往点头和摇头上靠。虽然交流有些障碍,但夫妻俩已经非常满足了,儿子对他们的问题能有所反应,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下次来,我们带一些你喜欢吃的东西,怎么样?”
赵春庭点了一下头。
“你在这里要听看守的话,听见了吗?”
赵春庭还是点了一下头。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听见了吗?”
还是点头。
“爸爸妈妈错了一辈子,这次,我们不想再做错事了,你要认罪伏法,不要做孬种怂包,你明白爸爸妈妈的意思吗?”赵主任道。
还是点头。
“那——爸爸妈妈回去了。”
赵春庭这次没有点头,而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走出监室的门,夫妻俩没有再回头。赵春庭跪在地上的时间长达五分钟之久,最后,还是两个看守把他扶坐在床上。看守锁上铁门之后,赵春庭便躺在床上,晚饭也没有吃。
欧阳平、刘大羽、董青青和修所长将赵主任夫妻俩送上汽车。
夫妻俩是含着眼泪和欧阳平等人告别的。
二十四号深夜十一点零五分,欧阳平在睡梦中被手机的铃声惊醒。
看到手机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欧阳平心头一惊,电话是曹所长打来的。曹所长这时候打电话来,一定是赵春庭出事了。
欧阳平接通了电话:“曹所长,什么情况?”
“赵春庭出事了。”
“快说,什么情况?”
“赵春庭撞墙而死。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可赵春庭的父母坚持要见儿子一面,今天,在见面的过程中,赵春庭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幸亏我们和赵春庭的父母有言在先。否则,我们真当不起这个责任。“
父母把赵春庭送上一条不归路,最后,还是父母把赵春庭送进了阴曹地府。这应该算是天意吧!
“已经死了吗?”
“已经气绝身亡了。那叫一个惨啊!头撞在墙上,当时就血流如注,喷了一地,天灵盖上撞出了一个窟窿,他是站在床上往墙上撞的。事情生的太突然,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等我们的同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已经尽到了责任。赵春庭该死,他早点死,这世界早一天干净,只是在法律上少了一个程序。”
“赵春庭自从被关进监室,情绪一直不正常,他已经抱着自戕的决心,就差最后一哆嗦,他父母的突然出现,帮他下了最后的决心,没想到两口子是来送儿子上路的。”曹所长道,“这天底下,糊涂的父母还真不少。
欧阳平当即让刘大羽通知赵春庭的父母。
当冯一笛听到儿子自戕身亡的消息以后,当即昏厥过去,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冯一笛不但把儿子送进了阴曹地府,还拉近了自己和阴曹地府的距离——就算是送儿子一程吧!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赵春庭的父亲带几个人赶到荆南。见到儿子血淋淋的尸体的时候,这位父亲趴在儿子的身上痛哭流涕。
赵春庭的案子就这么结束了,欧阳平没有想到案子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了结的。
欧阳平有些遗憾。赵春庭理应接受法律的审判,但他畏惧审判,提前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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