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此地,夫妻两人以这种方式和儿子见面,天底下,没有一个父母能受得了的。
赵主任一边用手抚摸妻子的胸口,一边道:“一笛,欧阳队长说的对,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我现在不担心春庭,我担心的是你,你心脏不好,我怕你——好在,我们也算是和春庭见上面了。”赵主任的头脑还是比较清醒和冷静的。
“老赵,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今天不见儿子,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是该死,但他毕竟是我们生养的。”
“虽然来日无多,但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的,至少今天不能见,你没听欧阳队长刚才的话吗?春庭最怕见的是我们,他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如果我们再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我担心他接受不了,春庭的性格,你最清楚,我担心他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你担心儿子受不了,你难道就不担心我受不了吗?不见春庭一面,你让我怎么回上海?心里面怎么安生?他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如果她想不开,做出糊涂的事情来,那就让我随他一起糊涂去吧!”
“一笛,你为什么不能冷静地考虑欧阳队长的话呢?人家也是为我们好。”
冯一笛不再说什么,她只是掩面痛哭,哭得非常伤心。
“一笛,要不这样吧!我们俩先回去,过几天让春蕾来看春庭,他们兄妹俩平时感情很好,最谈得来,由春蕾代表我们夫妻俩见春庭一面,应该是比较稳妥的做法。欧阳队长,不知道我的想法可行不可行?”
“这样做比较稳妥,等你们的女儿和赵春庭见面以后,再试探一下赵春庭,如果赵春庭也流露出和你们见面的想法,你们再和他见面也不迟啊!”
“老赵,你好糊涂啊!春蕾如今在国外,她有自己的事情,她如果知道哥哥春庭是这个德性,你让她怎么受的了,你刚才也说了,他们兄妹俩感情很深,我以为,春庭最不想见、最怕见的人就是春蕾。你说的对,春庭的性子是比较烈,思考问题,做事情,确实有些固执和偏激,但我们的话,他总会听的吧!我们好好劝劝他,把话说透了,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听过我们的话,这时候,他总该听我们一次话了吧!”冯一笛主意已定,在欧阳平看来,赵春庭固执和偏激的性格应该是从冯一笛的身上继承来的。除了基因以外,性格也是可以遗传的。俗话说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子。
欧阳平和刘大羽的眼睛不曾离开过监控屏幕,从他们走进监控室一直到现在,赵春庭都不曾变换过睡姿。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赵春庭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一下,难道是赵春庭睡着了?
欧阳平和曹所长低语了几句,曹所长和另一个看守走出监控室。
一分钟以后,监控屏幕里面的的赵春庭慢慢转过身来,仰面朝上,然后慢慢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监室的铁门,铁门外,有两个人影闪过。这两个人就是曹所长和另一个看守。
可见,赵春庭并没有睡着——只是扮演了一具僵尸罢了。
期待已久的夫妻俩终于看到了儿子的脸。
赵春庭面容憔悴,精神萎靡。头乱糟糟,衣服皱巴巴。
一分钟以后,赵春庭又恢复到原来的睡姿。
“欧阳队长,还是让我们和儿子见一面吧!”冯一笛下定了决心。
赵主任站在一旁未置可否。
“老赵,你倒是说句话啊!”冯一笛望着丈夫道。
其实,赵主任的想法和冯一笛的想法是一样的。
一分钟以后,曹所长返回监控室。
冯一笛用外套的衣袖擦干脸上的泪。
夫妻俩跟在曹所长的后面走出监控室。穿过一个走廊,走进监区。
曹所长在7号监室的铁门外停住了脚步。
7号监室的门外站着一个看守,这是曹所长特意安排的。监控室有专人监视赵春庭的一举一动,监室的外面也安排一个人近距离地监视,如果生突状况,可及时处置。
铁门上有一个边长为二十五公分左右的门洞。
看守从裤子口袋里面摸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把,将门锁打开,然后轻轻推开推开铁门。
此时,赵春庭已经坐在床上。
曹所长示意夫妻俩稍等片刻,然后走进监室:“赵春庭,有人来看你啦!”
“谁?”赵春庭立刻紧张起来,神情有随之凝重起来。
“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我不想见他们,赶快让他们走。”
“可他们已经来了。”
冯一笛来不及等赵春庭的反应,甩开丈夫的手,冲进监室。赵主任虽然想见儿子,但心中还有些犹豫,所以拽住妻子的手,他想看看儿子的反应以后再说。可冯一笛已经控制不住了。
同志们能理解冯一笛此时的心情。
看着妻子冲进监室,赵主任也跟着走了进去。
曹所长退到一边。
赵春庭并没有站起身,眼神之中也没有惊喜的神色,连起码的兴奋都没有。他木然地、冷冷地望着母亲和父亲走进监,走到他的跟前。
冯一笛冲到儿子的跟前,一把抱住儿子的头,然后用右手不同抚摸儿子的头。她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主任则站在妻子和儿子的跟前,眼泪夺眶而出,脑门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并不停蠕动,但他没有出声。原本搭在手臂上的西服外套拖到了地上。
母亲不停抚摸儿子的头和后背,但赵春庭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双手自然下垂,放在大腿上,头埋在母亲的胸前,没有一点声息。准确地说,是母亲把赵春庭的头抱在胸前。
在悲痛欲绝的母亲的面前,赵春庭没有一点反应。
欧阳平和曹所长对视片刻,这种情况在两个人的意料之中。欧阳平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好现象。只有彻底关闭了心门的人才会对亲人的探视无动于衷——关上心门就意味着赵春庭已经彻底绝望。绝望中的人会做什么,谁也无法预测。
既然冯一笛坚持要和儿子见一面,欧阳平和刘大羽只等满足她的要求。该说的欧阳平已经都说了。
也许是同志们站在跟前的缘故,赵春庭始终保持缄默。
欧阳平朝刘大羽和曹所长点了一下头,几个人走出监室,曹所长在走出监室的时候,带上了监室的门。
既然夫妻想和儿子见一面,理应给他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曹所长和两个看守留在了监室的门外,欧阳平、刘大羽董青青和修所长则回到了监控室。
在监控室看的更清楚。
同志们走出监室以后,赵主任坐在了赵春庭的身旁。
抚摸完儿子的头和后背以后,冯一笛用双手托起儿子低垂在胸前的脑袋,不停地抚摸他白中带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