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是个不同寻常的年份。
这年,原界的南阳、蓬莱、北岳、西华各地,先后遭遇贼人的侵扰而四方大乱。六月,天降流星,穿过结界,击中北鲲海,失落的上昆洲就此问世。八月,各方家族高人齐聚上昆洲。而最终却由贼人打开天门,促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昆仑仙境之行。
所谓的贼人,倒是大名鼎鼎。他便是来自界外的公孙无咎,自称无咎、或无先生。曾纠集一群鬼巫、妖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谁料贼性难改的他,竟胆大包天,独闯昆仑虚,毁去星宿阵法。而玉神尊者,身为高人,为拯救无辜,愤然出手。却不想玉神殿的神殿使月仙子,临阵倒戈,再有同伙相助,竟帮着他死里逃生。
一个恶贯满盈的贼人啊,岂能让他逍遥法外。
为此,原界各方的高人与家族弟子,全力追杀搜寻。而轰轰烈烈忙碌了数月,没有任何收获。公孙无咎,好像是消失了。连同鬼巫、妖人,也没有丝毫的下落。
不知不觉,到了岁末年尾。家族修士们已是疲惫不堪,亟待疗伤、休整,便各自返回家园。动荡已久的原界,也渐趋回归往日的平静。而以后又将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不过,目睹玉神尊者的神威之后,各家的高人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几分,对于玉神殿的号令,也不敢有所违背,并期待着那位高人,带着原界走向更为广阔的未来……
辛酉。
正月。
洞穴中,无咎吐了口浊气,慢慢睁开双眼,然后又默默愣神。
已闭关三个多月?
曾经的伤势,已无大碍。损耗的法力修为,仍未恢复如初。而失去的无二、无三,再也找不回来。想要继续修出分身,一时间又谈何容易。
前前后后,竟然失去三具分身。
也就是说,本先生已死过三回……
无咎背倚洞壁,两眼眯缝,面寒似水,眉梢微微耸动。
此时此刻,仿佛又回到了上昆洲,回到了昆仑虚,回到了那恐惧与绝望之中。
玉虚子的强大,真的难以想象。在他的虚幻掌影之下,飞仙八层的修为竟然难以招架。他便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叫人难以逾越,且又敬畏莫名。
而越不过那座山,数十年的生死坚守尽成泡影。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到神洲。如此倒也罢了,据玉虚子推测,元会量劫的大限之日已渐渐临近。短则十余载,最长也不过三十年,那场恐怖的浩劫,便将吞噬灭杀一切。而他无咎与冰灵儿、月仙子、韦尚、月族的兄弟,以及鬼妖二族,还有神洲、贺洲、部洲与卢洲的无数生灵,只能听天由命……
无咎想到此处,微微打了个寒战。
而便如玉虚子所说,他监管天下,用心良苦,只为拯救苍生?试问,他又如何拯救?莫非神洲的结界与原界的结界,能够抵挡天劫?难道是本人真的穷凶极恶,从而错怪了一个好人?
嘿,他若是好人,神州仙门的有志之士又算什么?他若是慈悲为怀,又怎么会冲着本人与月仙子痛下杀手?
唉,这世间哪有什么好人、坏人,以及对错之分。
玉虚子不过是借助他高人的权威,攫取了仁义道德的旗号,公然欺骗、凌辱天下罢了。而他真实的企图,又是什么?
哼,遑论如何,都要揭穿他虚伪的嘴脸,还自家一个清白,还给天下一个真相。
而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找他算账?
却也无妨。
倘若宿命既定,便赶在浩劫降临之前,与这天地、与玉虚子,再拼上最后一回。
因为本先生,不信天命……
无咎缓了口气,迷离的眼光恢复了清冷淡定。他拂去面前的晶石碎屑,站起身来,随即掐动法诀,抬脚走出了洞穴。
片刻之后,一间静室呈现眼前。
三丈方圆的所在,笼罩在朦胧的珠光下。还有两个女人,置身于淡淡的药香之间。却一个躺在地上,昏迷如旧;一个抬头张望,面露欣喜之色。
“无咎,你出关了?”
无咎走到近旁,盘膝坐下。
冰灵儿的神态有些疲倦,显然为操劳所致。
无咎抓起冰灵儿的小手,欲言又止。而对方也是心绪纷乱,低头不语。而转瞬之间,双方又同时看向躺在地上的月仙子。
月仙子闭着双眼,昏迷不醒,如同酣睡,却气息微弱。
“我帮着姐姐调理三月,如今她受创的脏腑,与损坏的经脉,已有好转的迹象。再有一段时日,便可运转玄功、自我疗伤。以她高深的修为根基,必然能够恢复如初!”
“灵儿,你受累了!”
“你欠了姐姐的情,自有灵儿偿还!”
无咎伸手搂着冰灵儿的肩头,对方也顺从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灵儿,我也不想……怎奈……总之错了,对不住你……”
“莫说傻话了,灵儿感激姐姐的救命之恩呢!”
“……”
两人相拥,一时默然。倘若情有千千结,似乎已纷乱的令人心碎。
久久之后,还是冰灵儿推开了无咎。
“你的伤势并未大好,灵儿也要照看姐姐……”
“嗯,我接着闭关,或三五月,或三五年……”
无咎留下两个装着丹药与五色石的戒子,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