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依偎在清晏大师的怀里,看到我进来,只是一个抬眼的瞬间,宛若初时那般恬静淡雅,眼眸之中泛着似水柔情,尽管神智愈发迷茫,脸上的笑意犹在。
清晏大师揽着她,靠在一旁,一动不动……
“他走了。”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笑着,眼泪却从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眸中坠落。她抬起头,抵着他的胸口,深情地看着他,“伏音,谢谢你,能在活着的时候见他最后一面,已无遗憾了。”
“别。”我上前试着阻拦,别,别放弃。
她摇头,视线从未离开过他,“他在等我了。”
“元郢马上就来,太医就要到了。”
“伏音,我很羡慕你。政儿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兜了多少圈你们都能回到彼此身边,要不是想着你的样子,这九年我早就撑不下来了。可是,你半生都在追逐他,现在的一切,可是你想要的吗?”长公主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此一刻依偎,她很幸福,足够幸福,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
“我,也曾和你一样。你虽比我活得痛快,却又比我高兴多少呢,一直在为别人活。告诉政儿,我便不与他告别了,黄泉路上,清晏等着我呢,天下,早就该交给你们这一辈人了。”
“长公主……”
她不等我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入她爱了一辈子那人的胸口。
“公子方才所出的招式,似与本宫所熟悉的一人有些相似,不知师从何处。”
“叶公子,你从东伏来,不知可曾见过东伏的昭华郡主?”
……
万种苦涩心头过。
我微身上前,曲着手指轻轻抹去她眼角残余的泪痕。
“我本姓伏,名伏音。来自东伏皇室,正是东伏的那位昭华郡主。见过北韶长公主。”那时没能坦诚的身份,迟来的问候,而她已经听不到了。
窗外的一切突然静默了。
起身,走出房间,之前跟随我们来的乔家军在院子里安静地伫立着,我抬腿跨下台阶。
一个失神,眼前一黑。
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知道他是元郢,即使不睁开眼睛去看,也知道他是元郢。
伸手去抓紧了他,手指用力抓着他的衣服,也是终于,卸下了防备,哭了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攒了太久的情绪,真的撑不住了,他将我环抱在怀里,完完全全护在了怀里。周围的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
我就一直哭,一直哭。
这两天来,我已经形容不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了。
透过元郢的肩,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御儿站在那里,有些吓坏了。
只是,我很累了,再也顾及不了什么。
只知道,在这一刻,除了哭,我什么都做不了。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散了一样,浑身乏力。脑袋还是昏沉,眼皮子烧得很,一呼一吸都沉重无比,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了,偏过头,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御儿。
我想要开口喊他。
张了张嘴,嗓子疼得厉害,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用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恢复了些意识,却在昏过去和半清醒之间挣扎着。
动了一下,不小心吵醒了他。
御儿红着一双眼睛坐起来,很懂事似的摸了摸我的额头,声音略显干哑,好像才刚刚哭过一样。“娘娘,别乱动,还没退烧,好好歇着。”
一次喘息比一次喘息更压抑,浑身都动弹不得。
御儿怔在那里,看了我很久,才怯怯地问,“阿凝姐姐,回不来了吧。”
我看着他难过,却束手无策。
“娘娘要赶快好起来。”他用那双小手擦去我滑落眼角的泪,强忍着悲伤,却还在安慰我。
“老九。”
门被推开,二哥进来,站在一旁,犹豫着说或不说。
我定定看向他,要他说。
“少奕来了。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恐怕没办法见他吧。”
少奕回来了?
我动了动手指,慢慢抓紧了床幔,咬紧了牙,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床边,有气无力地说,“让他进来吧。”
我这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每一个从我口中说出的字,都需要仔细分析才能听清楚。
二哥沉默了,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心疼,却还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御儿在我身后垫了垫子,靠了过来,让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撑起了我上半身全部的压力。
头很痛,痛得只要一个眨眼的瞬间,都足可以昏死过去。
御儿察觉到我的不适,伸手揽过我的肩膀,小手在我肩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安慰着。
没一会儿,二哥回来了,带着少奕走进来。
少奕见我这副将死不死的样子,稍微惊讶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正常,难以被察觉。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包递了过来。
御儿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接过少奕递过来的小包,放在膝盖上,慢慢打开。
小包里赫然是一截断发。
御儿有些疑惑,看看我,看看少奕。
我认出那截断发,是我当初在长公主向皇甫宣许下承诺时,他索去的。
许是见我神色淡定,少奕心中有数,便说了下去。“陛下让奴才带来口谕,向娘娘讨要当初的一个承诺。在娘娘离开南埕后,南埕王宫发生了些变故,柏妃……意外死去。”
我身在病中,反应已经有些迟钝,可是听到少奕说柏妃意外死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陛下将才得到消息,知道落香山的事,派奴才出来寻找小公主的下落,奴才查到檠赭城便失去了线索,陛下希望,娘娘见此信物,会遵守昔日之诺,护小公主周全。”少奕虽然留意了一下二哥,可还是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看到这截断发的时候,我便明白了。
可是碍于眼下,连说句话都困难,我垂了下眼睑,意思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