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什么?
身体不自觉的往后倾,想要逃避可以证实真假的唯一机会。
“你清醒一下!”皇甫宣察觉到我情绪上的变化,又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为了让你能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来,你可知道这所有的人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不是你懦弱到需要躲在皇贵妃的囚禁下度过怀孕的这几个月,而是为了让你能安然在她的阴谋下得以待产,他才安排了这一切。”
“告诉我,他没有死对不对,这是他计划好了,或许只是他用假死的方式安排的这一切。他没有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印出深深地痕迹,慢慢殷出血渍来,我忍着悲痛,期待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强撑着。
“他受北韶高丞相和宫昱二人联手偷袭,没有昭华碧玉护体,他扛不住,我看着他死去的。”
没有昭华碧玉护体?
扛不住?怎么会扛不住?
他是元郢!他是元郢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偷袭到他?!若是他都扛不住,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他呢?
“你清醒一点,现在没功夫再照顾你了。”马车又遭受了一次撞击,险些翻车,皇甫宣看了一眼外面,又说道,“他希望你活着,因为你活着才能改变这一切,他为了让你能安心养胎,不得不铤而走险假装中了皇贵妃的计谋,以吸取他们的注意,将这场权力之争带到外面来。伏音,你要活着!昭华碧玉在你身上,乱世因你而起,必要因你而结束,想想东伏,想想你父王,想想宇文政,想想你们的孩子!你必须站起来,他把活着的机会留给你,便是信任你可以完成他的夙愿,你若是放弃了,怎么对得起他!”
我听得见他说的每一句话,可是现在对我来说,连呼吸都是疼的,心疼,肉也疼,这种绝望大概是连死都难以解脱的。
可我挺清楚了他最后一句话。
动了动嘴唇,“走,冲出去。”
我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马上就到最后一道宫门就能离开韶宫了。马车却放慢了速度,忽然晃了一下,车前驾车的侍卫胸口中箭栽倒了下去。
马受惊,马车眼看着要翻,皇甫宣伸手勒马,让马车停了下来。
透过马车的半卷起的帘子,我看到马车外,高崎带人已经包围了我们。
皇甫宣攥紧了拳头。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艰难起身,先他走下马车。身形凛冽,靠着马车才勉强站得住,我轻笑着看向高崎,“高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离开北韶。”高崎的话简单明了。
“我并非你北韶的人,而今听闻我夫君遇难,故要赶去奔丧。我儿子都被人抢走了,为何我不能离开北韶呢?”我问。
“放弃挣扎吧。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跟我回去向皇贵妃请罪,或许她会留你一条命也说不定。”高崎直言毫不掩饰。
我解下身上的毯子,理了理衣衫,血渍在身上晕染得不像样,脏兮兮的,我想我现在一定很狼狈,忍不住自嘲了一下,这身衣服还是元郢的呢,可如今他却已经不在了。
“她会留我性命吗。”我问他,却又不是在问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不会,她要我的儿子继承元郢的王位,又怎会留我呢,若我活着,我的儿子又怎会听她的?“高大人,你留不住我的。还是你自己回去吧。”
“若是不能将你押回去,我的性命也难保。”显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弯腰,从死去侍卫的身旁拾起他的佩剑。“从前我便觉得,你我之间固有一战,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殊死相搏的时候。”
高崎眼看着我这一系列的言行,却无动于衷,一如他早就猜到了我会做最后的挣扎,“放弃吧,你现在还有力气拼出去吗,恐怕这里随便一个侍卫,都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你。”
“那就试试吧。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打败昭华郡主的。”我笑。
我曾有这世上最好的师傅,我怎会甘心输给其他人。
彷如梦回,那一日被困城下,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看着我……
剑起。
剑锋引月芒,浴寒意而出鞘。
剑舞。
如蚀骨般冰冷的银色,伴刺耳剑鸣声刺出。
宇文政死了。
这几个字萦绕在耳畔,一遍一遍地快要逼疯我了。
元郢,你生也好,死也罢。这一次,换我去找你,管他乱世轮回,管他宫谋权斗,我才明白,原来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做俘虏,不是因为你要我,而是我要你,若非我愿意,这没有你的韶宫,怎能困住我!
玉魂凝月色,紫伴金辉而缭绕,聚万千妖娆,集神凤无穷。
乱世,我要你成也昭华,败也昭华,纵这世间无元郢,亦有我伏音!
紫金色的玉灵之芒盘旋于剑锋,游走于这颓败不堪的身体,恍如一股真气自丹田涌上,直冲天灵,神清,气和,观微,感明。
手中剑利如玄铁,刺出。
剑身浴气,剑气以冲破云霄之势而出,侍卫所着的坚铁盔甲顿时如无物般,一剑刺穿,剑回,气旋,游走于无形,飞逝于眼前一瞬。
他曾教我剑法,奈何我怎样都学不会。未曾想这突破的一日,竟是挚爱之死,骨肉之别。这世间本有千千万万个可能,奈何,伏音与元郢竟以相爱互为枷锁,若是没有我,他早可以一统天下无所顾忌。
没有他,乱世于我,不过脚下蝼蚁。
“噗”地一剑。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他,高崎面色发白,眼神里尽是惊讶,他低头,看向刺穿他腹部的那一剑,又看了看我,皱了皱眉。
我探身向前,半身稍稍倾向于他。
轻声一笑,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放心,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我还要留着你这条命,替我照顾我的儿子。”
我松手,他扶着刺穿腹部的剑半跪了下去,不远处传来动静。
似是有更多的韶宫侍卫逼近。
我转身上车,“走。”
“驾!”皇甫宣回神,一勒缰绳,马车前的两匹高头大马吃痛发狠,扬蹄狂奔开来,冲破韶宫的最后一道关卡,向着宫外急速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