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元郢只是跟我玩一玩,我对你们的复国大业构不成大威胁,只要时间一到,你随时有把握踢我出局。可是事实并非按照你预想的发展,你发觉元郢对我动了真情,失去我一次,使他颓废许久,让你们的计划不得已中止,推迟。”
我起身,赫然站在他面前,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你忠心辅佐元郢复国,却并非忠心于他,你不能容许凤遗复国之后,位上的帝君有任何瑕疵,所以元祈一早就被你们这帮老臣排除在帝君继承之外。我身为东伏郡主,凤遗因我伏家而亡,东伏因我昭华而败,我的身世颇多破绽,你怎能容许独揽天下霸业的帝君,娶我这样的女人。”
“或者,你根本就知晓我的身世。”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后来的态度转变就说得清了,“你知我与皇贵妃之间的种种纠葛,宇文一族意在为元家复国,而皇贵妃意在独霸政权,在你们的计划中,恐怕复国必然除掉皇贵妃,而那时,我将是唯一的威胁。我说的,可对?”
元祈讨厌我,因为当初在西夷时,他自认唯一的机会让我一手毁了。可是他却不知道,我亦是在他人的算计之中,暗中遭人推了一把,在别人设计好的局里露个脸而已,而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最直接的人便是当时带我一同前去的这位太傅,他设此局无非一个目的,就是让我和元祈之间产生间隙,确保对元郢日后登基为帝最大的两个威胁相互牵制。
我忽而一笑,元郢。才又抬眼看向太傅,“你以为你办的这一切,元郢都不知道么?还是以为,他知道,但是绝不会阻拦你,在你我,不,在我和他的皇位之间他倾向于后者才势必沉默。”
郭太傅额间冒出大颗汗珠,在这不合时宜的季节显得格外突兀。
“你错了。”我一字一顿地说,“他全都知道,即便你今夜前来,请我出宫探访长公主,会用什么样的语气,他都知道。他并非放任你自由,而是知道,他未来的王后足以收拾得了你。”
他给了我机会,让我亲自给此人一个下马威,我又不遂他心意,趁此机会让这倚老卖老的人输得心服口服。
四目相峙。
半晌,郭太傅先沉不住气了,他散去眉目间的戾气,渐渐地,他稍稍低了低头,“是老臣错了。”
我也转过身去,“我自然会去长公主府,但还有件事,麻烦太傅帮我处理一下。多日来我总是在做噩梦,梦见我与元郢的种种诀别,我怀疑此事并不单纯,还请太傅帮忙在宫里查一下,是否有奇人异士混进了韶宫。”
阴阳交替,黑夜与白昼的轮回,眼看着太阳将要升起,韶宫笼罩在黎明之初。
我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低着头,往宫门走去。
“皇贵妃有令,时值特殊时期,任何人没有令牌都不能放行。”不出所料,高崎拦下了我。
“连我也要拦?”我故作惊讶地反问。
高崎毫不妥协,“是,但凡与长公主等人有干系的,都不能放行。得罪了。”
“可我不仅与长公主有干系,你可知南埕帝君此刻正在行宫,我是前去探望他的,这你也要拦?”高崎知我身份,定能明白我此时的暗示。
可是他却不为所动,依然将我阻拦在宫门里。
“高大人,你这是何意。”我只得含笑恭维。
“如此蹩脚的演技,还有,破绽百出的借口,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高崎挡住我的去路,目光如炬。
“我并没有骗你。”韶宫外,有马车的声音渐近,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我与南埕帝君有约,今日相见,他是如今皇贵妃极力拉拢的人,你若是不嫌麻烦,大可以派人去请示皇贵妃是否要放我出去,我和他在此候着便是了。”
皇甫宣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他在马车中端坐,听见动静才不急不缓地撩开帘子探了一眼,高崎等人连忙伏身见礼。
“何事?”他问。
“刚刚有点小麻烦,不过,”我侧目看向高崎,断定他不会再拦我,“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我朝着他的马车走过去,却走到马车前突然有些不自在,我回过头看向城门的众人,高崎已然起身立在一侧静静看着。
“来。”皇甫宣自马车中探出身来,朝着我伸出手。
我借他的力,跨上马车,车夫调转头来,没有进宫,我们直接从韶宫的城门口离开,直到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刚才那个人,为何会那么看着你。”皇甫宣开口打破了平静。
我回忆了一下,“你是说,高崎?他是皇贵妃的人,拦我,是皇贵妃不想宫里的人与长公主有来往。”
皇甫宣摇了摇头,“算了。”
“你为何不问,我要去哪儿?”我也没兴趣追究下去。
“你冒着风险要出宫,必然是要见他们不让你见的人,是长公主吧。”皇甫宣一语中的,倒是让我有些惊讶这默契,“只是你这一步走得有些冒险了。你是算准了,北韶帝君病重的消息传到了我这,天一亮我便会入韶宫探望,才故意等在那里,演这么一出吧,他们即便明知道,也无法阻止。”
我这才得空去看向他,“北韶帝君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若是打着南北联盟的主意来的,那么接下来陪我去见的这个人,才能真正帮得了你。”
沉寂了许久,皇甫宣却突然问道,“没关系吗。”
我被他这一问,问得有些迷糊了,却有些恍惚的错觉,只得装傻,“什么没关系?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太辛苦吗,夹在皇贵妃和宇文政之间。”他果然是问的这个。
佯装的笑意,无法在脸上保持下去,嘴角有些抽痛,不由得收起了那笑容,我无奈的看向他,“说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假的。但是我又不能表现出来,他也知道我很辛苦,可我总要装出个样子给他看,要不然,我们都会为难。”
“我不会劝你离开他,却要提醒你,权力最高的地方,不可能二者兼得,总要有取舍,不要为了从前,要为了以后。”皇甫宣风度翩翩,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说道,“即使是为了南埕,我也不会去得罪宇文政。”
我心里悬着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撇了撇嘴,“我早就知道了。”
长公主的这一场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她被软禁在长公主府已有些日子,虽然听说过她身体一直都不好,可是没想到,却倒下的这么突然。
“那件事之后,长公主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从前驸马在的时候,都是驸马小心照顾着,可这如今驸马出了事,宫里的御医也都躲着咱们,长公主一连昏睡了许久,奴才们担心才让人去求太子殿下帮帮忙。”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一边引着我们往府里走,一边带着哭腔叙述,推开了房门,唤退左右,她凑到长公主耳际说道,“叶公子来了,您要是有什么话说就醒醒吧。”
“不急。”我连忙上前扶起她,长公主面色苍白,唇色发青,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只能去问带我们来的小丫鬟,“长公主昏迷多少日了。”
“三日。”
“昏迷前,可有何事发生?”我亦在脑海里过了一边,宫中这三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可那都好像给不了她多大刺激。
小丫鬟止住了哭腔,细细回想,“对了,长公主收到一封信。”
“谁寄给她的?”我忙问道。
“好像是沧遗寺那边寄来的,至于说了什么,奴才也不知道啊。”她撇了撇嘴看起来又要哭出来了。
我挥手让她下去,实在看不下去她那样子了。
起身,我在长公主枕边身下翻找着。
“她毕竟是北韶的长公主,你这样不太好吧,不如让她的下人来找。”皇甫宣显然被我的举动吓着了,他看了看门外,担心这万一落着的罪名。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默契。”我说着,却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我笃定的看了眼沉睡中的她,自信说道,“她一定知道我会来的,她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是带我去了沧遗寺,她是知道的,我能帮她。如果是下人,一定不敢在她身边翻找信件,她若是想留给我什么线索,一定会藏在身边。”
果然,话音未落,我在她身下一处找到了已经团做一团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