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郢从高丞相府中出来,受众人跪拜相送,马车走了没多远,转了个弯到了我们面前,郭太傅下车,让我们上了马车。
元郢上下打量这女子,却无半分惊异之色,看起来平淡至极,眼神之中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发寒。
“怎么,你怀疑她是假的不成。”元郢的冷淡任谁都看得出来,我知道他更是在寻找破绽,以证真身。
“是真的。”元郢道,“你既然如此笃定,必是私下见过了。”
“紫玉见过太子殿下。”却是那女子突然对着元郢跪了下来。
马车车身微微一晃,马车和太傅在外并未惊讶似的,继续驾车往前走。
我心里有种感觉很奇怪,我却出乎意料的冷静,我看向元郢,希望他能做出解释,我废了这么大的功夫,他却与这女子本就认识?!
元郢伸手拉我,我有意躲,却还是被他牵住了手,他神色柔和了许多,轻声说,“回去再跟你说。”
我知他心思缜密,却不曾想更棋高一招。
我以为,我本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他。
回到离宫,元郢吩咐郭太傅安顿那叫紫玉的女人,好不容易又只剩下我们。他坦然往一旁一坐,“你问吧。”
“她......不是,紫玉,是你安排在驸马身边的细作么?”我不知道心底的凄然究竟从何而来,只是这一次实在有些失望。
“你既然已知长公主与驸马之间的真相,就不该去怀疑,是我派人去让她变得不幸。”元郢总是可以一眼就看穿我,“阿音,在陛下为长公主赐婚之前,驸马曾在乡下有一个订了婚的女子,那就是紫玉。他们的婚姻是陛下亲定不得已而维持的,形同虚设,长公主的心既然不在驸马身上,这根本算不得伤害。”
我垂了下头,我想我大概知道,我到底是在失望什么了。“我虽一开始,也是利用了她才混进了北韶,可是却还是觉得她很可怜。你的确没有伤害她,却在践踏她最后的尊严,即使她不在乎,但是做了这件事的人是你,我才觉得难过。”
“如果今日,我没有将紫玉从高府中救出来,你是不是就要抛弃这枚棋子了?那如果我今日在高府声东击西失败,你会冒险来救我吗?”在出发之前,我很确定他会,可是却在回来之后,我不知道答案了,如果是生死一线间,他必定会救我,但是如果救我,就意味着要暴露他的计划,使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成为泡影,他还愿意赌上这一切救我吗。
“我会。”我听见他的声音,如同穿过所有会让我难过的假设,将答案送到了我心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你更珍贵。”
“殿下。”太傅出声,在元郢毫无示意的情况下走上前来。“刚收到消息,丞相府正下令通缉闯府之人。”
下令通缉?!
这却是我唯一没料到的后果。我心里隐隐有种情绪放不下,看向元郢,我希望这也是他同样没猜到的结果,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的眼神,略显混浊,如同深渊一般,他看着我,却没有一丝一毫要解释的意思,他显得并不心虚,只是十分坦然的再一次让我不知所措了。
“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如果紫玉是他的细作,他又正好知道紫玉被关在何处,那么,这一次便是单纯的设计我了,他让我自己掉进了圈套,自己提出去救人,我似乎明白,进入高宅之前他在马车上的再三叮咛。
他不是要我去救人,他只是要我在高家露个面,这满城的通缉,只会让我无路可逃,无处可去,“我以为,我解开了你的心结,没想到你却是换了一种方法将我困在了这里。”
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我只不过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对我的执念,并不包括信任,可我却还是想要相信他,“你这么做,是否,是因为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他在阻止我找人,用他一贯的方式。
他轻轻低头,想要牵我过去,我虽本能躲过,看他那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不自觉的弯动了一下。
郭太傅躬身,默声退了出去。
“你到底在做什么!”听到关门的声音,我才敢让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落下,我朝他大声喊道。
元郢带着微微笑意,轻声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我知道他这句话是真心的,被困在韶宫的那两年里,我多希望他能来跟我说这句话,我多希望他能带我逃开这种种是非。“我不要。”
元郢的笑意僵在了脸上,那棱角分明得同稀世墨宝一般的脸,在那三个字说出口后,微微暗淡。
“你如果现在放弃,只是为了让我离开这一些是非纷争,带我离开这所有的人,那并不是你真的愿意放弃。我从未怀疑过,将来会将这乱世一统的人,是你,难道你走到这里,只是为了我就要放弃吗?你元家的天下霸业,你忘得掉吗?我不要你因为补偿,为了我放弃这一切,我不要你因为我而变得懦弱,记得当时在东伏,我让你离开时说的吗?那都真心的。”
若这世上只能有一个王,我希望那是你。
“元郢,我害怕。但我不是害怕你担心的这一切,我只是怕,有朝一日你君临天下,我没有足够的分量可以站在你身边,所以我要知道我到底是谁。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让我帮你,伏家欠你的,我想还给你,然后我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你身边,要求与你同享太平盛世。”
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昭华了。当初的昭华不堪一击,屡遭挫折,却没有人来帮我,所以我不得已地长大了,我不需要保护,只想自己去证明,我配得上他,即便我伏家亡了凤遗,可是我伏音依旧配得上他。
我不要做他的拖累,也永远不会是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