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照顾了霍钰一天一夜,直到今早,霍钰的烧才退了。
我去看霍钰,沈衣起身走了过来,此时房间里,除了仍在昏睡中的霍钰,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沈衣问我,“你都知道了吗?”
我摇了摇头,“知道了一些,不算全。但是不想趁人之危。”
“他不是霍钰。”沈衣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静静地说,“她是霍婷。”
果然,跟猜中的答案一样,可是我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丝毫没有觉得庆幸,沈衣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幽怨,她看向床上的人时,那份爱丝毫未减。
“伏音,你很聪明,我知道,你一定会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不妨由我来说,”沈衣伸手来拉我,坐在桌子前,她这些日子来所遭受的软禁,尽管我曾吩咐了不准怠慢,可是她看起来还是清瘦了很多。“她是霍婷,死去的,是霍钰。”
沈衣从最初开始,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流落至东伏的时候,是霍婷派人将她接到了乐尧城,沈衣在霍府住了没几日,便遭到霍老夫人的驱逐,只因为那时候霍婷顶替了霍钰的身份,以霍家长子继承了霍将军的荣誉,没有人知道,这一位霍将军是个女人,而沈衣作为霍钰的未婚妻,她的出现,无疑将揭开这个秘密。
霍婷因为亡兄而特别照顾沈衣,她甚至为沈衣争取,进宫成为女医的资格,可是先帝在调查了沈衣的身世之后勃然大怒,霍老夫人借此将沈衣赶出了霍府。
无路可走的沈衣最终进了明月楼,她只为留在乐尧城中,留在霍婷的身边,霍婷以霍钰的身份照顾着沈衣,因世人皆传霍家少将军迷恋明月楼的歌伎而不娶,正好掩饰了霍婷的身份,霍家才一直对霍婷和沈衣之间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婷借由沈衣才隐瞒至今,每每受伤也是沈衣为她医治。
“之前,她就跟我提过,老夫人想要求陛下赐婚,只要是娶了名门家的千金,就算被察觉了,因为连带关系,也会将这个秘密保守下去,更加可以巩固霍家的名声和势力,可是她不愿意,她觉得是害了别人。宁肯被老夫人一次一次的责打,也不肯妥协。”沈衣颔首拂去额边凌乱的头发。
我无奈地认为,她们俩都是悲剧,一个是替亡兄照顾他未过门的妻子,一个是替未嫁已先亡的夫君照顾他的妹妹。“所以,陛下那日脱口而出的指婚,我虽然拒绝了,但是她却因此受到霍老夫人的责难。”
从不知情的人看来,霍钰和郡主的交情是特别好,若是霍将军娶了昭华郡主,对霍氏来说,不仅是荣誉更是势力上如虎添翼,即便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下嫁,一旦发现真相,已经脱不开干系,只能认命,可以为霍将军的身份做掩饰,我是那个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人,因我与伏昂的关系,霍家大可以将霍将军不能纳妾的原因丢在我这里。
可是我知道,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问沈衣,“你后悔么?为她隐瞒身份,很有可能在日后被查出的时候受到牵连,后悔过么?”
沈衣却笑了,笑得格外好看。“从不后悔。”
明月楼老板娘遇刺的时候,正好沈衣约了宇文政在楼上说话,霍钰,不对,霍将军送各国贵宾回到行宫之后,在霍府遭到老夫人的毒打,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老板娘死了,霍家不能解释霍将军的不在场,却有人又说出,霍将军同明月楼老板娘有争执的这件事。
整件事看起来,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
到底是谁,要从杀一个毫无关系的老板娘开始,将这所有的人牵扯其中呢?
霍婷,我该如何救你?
“阿姐,听说你找到霍钰了。”伏昂特地让我在早朝后留了下来,我大概猜到了他会这么说。
“对。”我承认,“可是霍将军受伤了,我请了人专门在照顾他,等到他醒过来,我就会问他明月楼老板娘被刺杀的事情。”
“本来明月楼老板娘的事也只是小事一桩,但是这事牵扯到了你,朝内朝外广受关注,为了平息议论,朕不得不过问。”伏昂似乎也很为难。
“我明白。”我能理解伏昂被一群舞文弄墨的大臣们围攻,要求作出理智判决时的为难,“如果再有人逼你作出决定,你将此事完全推给我就好了,我会证明霍将军的清白,如果不能,我愿与霍将军一同认罪。”
“阿姐!”伏昂很是吃惊。
“你放心,霍将军没做过的事,自然我会替他证明的。”想起还未脱离昏迷的霍婷,我有些不放心,将她们留在宁王府即便有李姨娘的照应,也怕难免有个意外,“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阿姐。”伏昂叫住了我。“宇文太子还没有回北韶吗?”
宇文政?伏昂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宇文政?“对,他还留在乐尧。”
“这两日,你与他走得未免也太近了些,阿姐要注意影响,顾忌朝政,你与他再有什么联系,只怕惹来更多的议论,朕希望你到此为止。”伏昂的口气不很好,特别强硬以至于我一时之间有些不太适应,这应该是自我醒过来之后第一次,他这样跟我讲话,如同一位帝王训斥他的属下。
我尽管留了心,却似乎还是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他不是在与我商量,我自然明白轻重。“如果这是您的圣谕,那么臣遵旨,定当照办。”
之后,伏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让我退下。
这本该是君与臣之间正常的交流,但是伏昂今日的表现却非我所熟识的那样,比起一个弟弟,他更是一位帝王了,可是他今天异于平常的举动,是因为我力保霍将军使他陷入困境而爆发的脾气,还是因为宇文政?
或者,会不会......不会的,应该不是这样的。
“她醒了吗?”我回到宁王府,直接去了霍婷的房间。
沈衣为我开了门,她显得有些憔悴,脸色不是很好,“醒过来一次,刚又睡了。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什么?”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完全没有头绪。”
“或许,”沈衣想了会儿,“有没有什么,是我们忽略了?”
我们忽略了?“沈衣,我一直想亲自问你,出事那天,是你约了宇文政吗?”
“是这样,没错。”沈衣应声回忆道,“宇文太子在查一些二十年前的旧事,与我亡父有关,他的亲信几次拜访我,都被我回绝了。”
二十年前的旧事?宇文政在查什么?“那为何这一次,你会请他去?”
“宇文太子抵达乐尧城的那一日,他的亲信便来传话,希望我将所知道的事告知,他答应......”沈衣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转过头来看我,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很为难,她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