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真是一种自己怎样都弄不明白的奇怪的东西,太奇怪了,太迷糊了!
精魂这样跟着阿施过了一年,人少的时候,阿施孤单的时候两人还能说说话,俨然是老友一般,可苏弑总会对精魂说一句:“你不懂”。
——我不懂?精魂初初听了也不辩解,只追问不懂什么;后来干脆是沉默下来,听她那一肚子情史;再后来干脆是不耐烦,他不懂,他是真的不懂!
苏施说的那些自己根本就不明白,这样翻来覆去说了几千遍自己还是不明白。这些分明是最最普通的每个字词,可搁在一块怎么就叫自己糊涂了呢?
他焦躁不安,暴躁得像一头狮子,干脆是不想听,他想跟苏弑发火,想跟苏弑打一架,想一刀剁开这蠢货的脑袋瞧瞧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他想过那样多,后来还是消停下来什么都没做。
他只安安静静听着,安安静静生着闷气,安安静静捂着肚子忍着鼻酸。
这样的状况他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了结,精魂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离开这个没出息的蠢货,不想丢了这个主子,可再也不想听她唠叨这些自己压根不懂的东西。
他的厌倦终于有一日等来了了结——灵妙峰上,断命崖头,众人奔赴英雄大会要斩杀血衣藤妖苏弑。
精魂晓得这约莫就是阿施的末日,自己或许要舍弃她了——没有本事的主子难道不该舍弃么!
人才能活几年?自己才是不伤不死,不老不灭,犯不上为了个凡人要死要活,更不用为她损耗自己。
可等到那样多人对着阿施挥起屠刀的时候,精魂发现自己的胃里更加难受,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刺激自己赶紧冲出去大快朵颐,可是——他分明不是饿了!他不饿!可是他还是想杀人!
他起初不明白,可见到苏弑已经被重重砍了一刀,他觉得肚子更加难受,只恨不得赶紧出去咬断那人脖子!
苏弑受了伤跪在地上,精魂的灵力却消耗太厉害已经不能一直在外头干耗着,于是忍气吞声回去刀身只等稍稍恢复再助她一臂之力。
可谁知一个老叫花不知给了苏弑什么东西,刀身中出现了一个结界,将精魂牢牢困在其中不能动弹,上头密密麻麻都是钉板一样。瞧起来不算什么高深本事,于是精魂不以为然,但真正撞上去才发现周身已经穿了几个窟窿更是带着油煎火烧一样的疼痛这才晓得其中厉害。
精魂出不去!
他出不去啊!怎么办!
他眼见赵惊弦倒下了,苏弑乃是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为何他的鼻子更加酸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可并不是肚子太饱鲜血太多撑着的感觉,但就是疼得他一刻也忍不下,于是也不管那结界有多锋利多刺只管带着一股子九死无悔的念头往上撞,一下,两下!
可还是撞不开,不但撞不开,身上的伤口更多了,疼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怎么办!
他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但是那也是最最逼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的法子,却是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法子!
他稍微犹豫,却见苏弑身上往外喷涌的大团大团的鲜血,红艳艳要刺疼了他的眼睛,主子那苍白的一张脸好似没有了活气,这会儿他也不再计较这凡人是多么沧海一粟,多么不自量力,自己是多么尊贵无匹,只管一咬牙毁了自己的元神!
钻出结界的时候他好像是真真儿滚了几块钉板,浑身上下全是伤口,没有一处不再叫嚣着令人绝望的疼痛!生不如死!他浑身的血脉仿佛都涨起来裂开了,里头喷出来滚烫的像火焰一样的铁水,烧得他连声惨叫、痛不欲生!
“自毁元神?”阿施一听这话就晓得十分不吉利,于是结结巴巴问道:“你,你……”
那小子在她怀中飘了起来,渐渐升腾到阿施的头顶,苏弑已经抓不住他,那小子身子的颜色越来越浅,如同是要融进了水的一滴露珠一样,现下每一分每一寸都要融进了无边黑夜,他歪着头对上苏弑浅浅一笑:“苏姐姐,你一个凡人,我一个妖精,呵,我原先那样瞧不起你,现下却为你去死,可笑得不得了,自己都料想不到。我,我走了,我再也保不住你,你那么怂,可得争气点好好地”。
阿施见他渐渐要隐匿进那无边黑夜之中就十分着慌,于是问道:“你,先别走,告诉我啊你要去哪儿?”
那小子长叹了一口气:“姐姐,我魂魄散尽再也没有转世重生的可能。姐姐好生活着,”他眼中终于有水淡淡流出,叫这妖精自己也是一惊:“我与姐姐你一年情分,万万不想还有今日这样大劫。”他脸上都是苦笑:“我也是知足,只是,只是再也见不到你,我舍不得。”
阿施一听哭得更厉害,她抓不住他,再探上去只触手可及是彻骨寒冷,仿佛是最冷的一块风抓都抓不住,那小子末了要不见了,脖颈不见了,嘴唇不见了,鼻子不见了,眼睛只是淌着眼泪:“姐姐,往日里你总说我不懂,时至今日我才知流泪是个什么滋味,唉,果真是心如刀割,没什么好尝。你只管好生保重。”
末了只剩下无穷无尽、不知疲惫的山风吹进苏弑心中那千疮百孔的世界,哪儿都是冷的、冻的、冰的、没有活气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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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妖精我是很喜欢的,有点软萌弟弟的感觉,写死了很有负罪感。
这个胃里难受的梗有点致敬《这个杀手不太冷》玛蒂尔达;
不会流眼泪不懂人世情感致敬看了四遍的徐老怪的《青蛇》。
妖精就好好做妖精,为什么好奇人的情感?
情感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只有人不自量力才敢尽兴品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