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骝久久盯着天边的落日并着金灿灿的云朵,默然久立一语不发。
这天夜里,钟莹那院子中早早就熄了灯,只剩余佛堂还有一豆烛光。昨儿府上闹成了那样,真当她这般闭门不出就错过这些风声?
钟莹原本就不是当真信佛,只不过是托辞如此为自己求个活路。
那天夜里,老爷虽说放过了自己,但是她思来想去都深觉可怕:怕自己知道太多,怕自己正是下一个钱夫人。老爷那手段她见识过,自然是要想出个法子叫老爷放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她也是个人才,想破脑袋做出了一个皈依佛门的决定,实则是躲避祸患——我封了嘴,闭上眼,不与人来往,打今日起也不受宠爱,我就圈地为牢,你能不能放过我?
钟莹这般大的转变令众人起疑,更叫赵紫骝吃了一惊——原本打量着将她囚禁起来,那婆子么,自然是就不得。留着钟莹,只要她老老实实,这府上多她一张嘴吃饭也不算什么,养到死就好。
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好处置的路子,钟莹自己已经求饶示意:老实,非常老实。派去的眼线也都回禀说夫人很是安静,闭门不出,一概不见,连梁夫人也都不曾见着——如此甚好,反倒省去了赵紫骝多少精神。
钟莹反正是大家出身,那架势、气度还在,令人肃然起敬。此事虽说蹊跷,但也很少有谁琢磨她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所图。
这会儿赵府正是月高灯黑之时,一个身影悄悄钻进佛堂,就地一滚将自己的身影隐了,从外头瞧,映在门窗上的仿佛还是只有钟莹自个儿。
府中已经很安静,自从夫人们接二连三地出事,赵紫骝干脆罕少回内院,都是在书房过夜。整个内院则是因为越传越走样的流言令人望而生畏,连同巡视的护院都不肯多走一步,当真是荒芜极了。
钟莹此处整日整夜都是抄经颂佛,门口若是没人清理只怕是都要落上好大一层尘土。他们深知不会有什么,于是那步子干脆都懒得往这里头迈——如此,钟莹就没了盯稍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是自在不过。
此时,那佛堂之上可不单单是她自己一个人。
跪在对面的乃是个精瘦干练的汉子,约莫有三十上下,眼睛狭小又细长,不好好看分明是在脸上生生开出了两条缝,眯眯地瞧着谁都仿佛起了坏心思,嘴上也生了一圈短茬胡子,那整幅模样叫人瞧来就想笑几声。
钟莹问道:“妈妈去了哪儿?查出来了么?”
“回小姐,后来打探过,却是生生被勒死了,扔在后山上的野地里。幸而这会儿天寒地冻的,我找见的时候她那模样身形还在,存得尚好,否则天热臭了烂了,或者干脆是迟一步被野狗衔着吃了,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倒是脖子上仍旧捆着一条麻绳,脖颈碎了大半,死相极惨。”
钟莹原本将佛珠搁在了小几子上,一听这话干脆又重新掂了起来一粒一粒捻着,心中大呼害怕,身上已经出了冷汗。
原来,出事的那一夜,贴身的妈妈就不见了,说是被老爷带走了,第二天晌午也没回来。
那天的日头尤其大,钟莹想起妈妈临走的时候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是要上路。
那也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她钟家也照样是深宅大院,钟莹也是那宅子里长大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的事见了多了,即便不曾亲自参与,但是也知道不少。因着是嫡长女的身份,钟莹从来不屑于与谁吵闹,更不必与那些出身卑贱的兄弟姐妹计较。
更何况,老爷向来疼她。有个什么大不了的她就去父亲处一哭一跪,钟老爷那心肝都给她哭碎了,阖府上下还有谁敢与她较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