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儿像是个不会功夫的,张大爷虽说是个男人,但到底是老了,年迈体弱,借着剑猛地杀过去估计也能占个上风。
当时,依照苏施自己的意思,现下最安心的法子便是:问都不问,冲过去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把他们全部斩杀干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漏网一个!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再重新雇一条船。
有了这念头几乎也是将她自己吓了一跳,苏施从不知自己原来还有这般歹毒的心肠,这般冷硬的手段。这想法之前从未有过,无数次生死攸关、穷途末路的境况逼得她渐渐生出这种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心思,人也渐渐走了极端。
从日后苏施做下的那桩桩件件的大手笔来瞧,她性子里头分明生来便有些黑暗疯狂的因子,又在人生一次次孤苦无依、风刀雪剑、背叛欺骗中为了保全自己、保全爱人被逼得凸显出来,滋生蔓延去了她身体和头脑中每一处角落,然后促成并荣耀了属于她的整个的巅峰时代。帮她真正成为一个没有感情不似活人的复仇武器——杀人就是爱好,杀人就能快活。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现下就是这般危急关头。
苏施稳住心神便扣着剑拨开帘子。船头那小炉上头仍旧冒着热气,她轻轻走上去,却发现原来空无一人。一时间就十分惊慌,哪儿哪儿去瞧都不见人影。一颗心本来就紧张,此刻更是擂鼓似的作响,手上的长剑也出了鞘,绕着船走了一圈也不见他们,去哪儿了?
苏施壮壮胆子赶紧唤着:“张大爷!扣儿!张大爷!扣儿!扣儿!”
那呼唤贴着水面往四面八方散播,溶进朦朦胧胧的水烟搅合着消弱了下去,仿佛被这寒烟这月色缠得结实根本传不出去,叫苏施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有人回应。
苏施立在船头,抬头瞧着那轮最大最冷漠的圆月,上头金黄漂亮得如同铜镜,隐隐有几块昏惨惨的黑影儿仿佛上头是困住了什么人——恰如现下在困境中拼命挣扎的自己。天上一个,水中一个,并着脚下自己的倒影。统统的不会说话,也不带一分感情——没有一个通人性的叫她安下心来。
于是她又被自己心里那股子恐惧催促着,急促地唤:“扣儿!扣儿!张大爷!你们都去哪儿了!”
正在紧张之时,马灯照着水里,借着水面她瞧见有个黑影从自己头上飞过,惊吓之际,她跌落在船板,又麻溜地翻身爬起来。将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挡在身前。
苏施全身紧绷,只恨不得张开八双耳朵好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圆睁十双眼睛好不漏下四周每一处地方。她迈开弓步,长裙被微微吹起,脱俗飘逸如同正在凌云御风,但眼中更因着害怕渗出腾腾煞气!
正在紧张万分之时,不知岸边哪处枝杈上栖着的乌鸦叫了起来,接着又是第二只、第三只……铺天盖地的乌鸦一迭声地“嘎嘎”乱叫,凄厉妖异极为瘆人,将苏施原本就绷得厉害的那根弦不歇气儿地啄上个无数口,这好一番酷刑震得她整颗心仿佛是碎成了千千万万份,只一个劲儿得乱颤。
苏施觉得耳中轰隆作响,压得她喉头一甜几乎要吐出口血来,仿佛有天大的一块石头砸在她心口,砸得她胸口发闷,心中恶心,手中长剑险些脱手——正在这当口,又一个黑影儿从背后将她一推,她便掉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