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英雄见了英雄爱,猩猩见了猩猩惜。不多时,二人便无话不谈起来。
直到夜色降临,点起灯火,酒宴仍在继续。
酒酣,巴蓬、瞫梦龙二人起身,持剑对舞,同唱歌儿,众人和唱,群情激昂。歌儿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是一秦国的歌儿,可见有正能量的诗篇传播之远,千里之外的巴人也会唱。
次日,春沛、梦龙在巴圭、巴篷陪同下游览古城郁城。
先进入郁府后面的街市,春沛道:“果然是面朝后市,比肩继踵。”
郁城里,人群熙熙攘攘,幺喝不断,先是一条换盐的街巷,过一条换咸鱼、咸肉、咸菜的,挨近是换酒卖食的,再是换丹砂及染料、画粉的街巷,还有换皮具的、衣衫的、农具的、铜器的、竹器的、木器的,甚至有石器的,无所不有,商铺鳞次栉比。
前方不远,人迹渐少,有一处女闾(即青楼),当地人称“花巷”,花枝在门前恣意招展,令人心驰神荡,梦龙笑道:“真个是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春沛笑道:“难怪郁侯富可敌国,除了盐丹两宝,尚有这一宝。”
巴圭笑道:“兄长差了,这女闾之例乃是从齐国管子而来,贤人所创,不可亵渎。”
继续前行,看得虎安山客人眼花缭乱,边看边赞,梦龙道:“不比枳都差,非虎安山可及也。”啧啧称叹。
在当时,郁城是盐都,及至以后很多年,都是这一带最著名的城池。
在此之前,这里曾经有一个古老的以盐闻名的富裕、幸福的国度。再此之后,汉武帝置涪陵郡,南北朝置奉洲,又改称黔洲,隋文帝置彭水县,也都治所于此。
在这里,最鼎盛的时期属于唐朝,有近10万人汇集于此,形成今渝东南最富有、最繁华的闹市,令今天的乌江人简直无法想象,甚至是怀疑,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要知道,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唐都长安的人口约有50—60万,就算如有的说法超过100万人,流放之地郁山的人口也是够吓人的。
直至清朝,郁山盐仍然辉煌,据记载,清乾隆二十六年(公元1761年),郁山有盐井86口、盐灶326座、熬盐锅1006口、产量达1106万斤,所产食盐,最远销到了两湖两广,号称“万灶盐烟,郁江不夜天”,可以说就是乌江下游的“小京城”。
由于处于大山之间,道路十分艰险,离国家的政治中心遥远,因此,郁山又是著名的流放地,唐太宗废太子李承乾、唐高祖子霍王李元轨、唐开国元勋赵国公长孙无忌、礼部尚书李林甫、高丽(今朝鲜)知留后事泉南建等先后流放这里,留下迁客故事和史迹。
这里,还留下不少文人墨客的名篇。
宋代大文人黄庭坚曾贬居于此,自称“已为黔中老农矣”,曾号“涪翁”,写下大量诗文。难得的是,他以巴人遗韵竹枝调写竹枝词,交歌伎演唱,留下了“鬼门关外莫言远,四海一家皆兄弟”的千古名句。黄庭坚在郁水,多有德政,当他死后,当地人寻他的旧衣物数件,用棺木收敛,在中井河北岸玉屏山麓建衣冠冢。
这里,还留下许多诗人为友人到这里来赴任、或被贬谪而送行、怀念的诗文,数量太多,不一一列述。
要说最妇孺皆知的,当属唐朝大师柳宗元的《黔之驴》,描述的正是生在这里的故事。
不过,此地是否真无驴,不必细究。
有好事者认为“黔之驴”与“巴蛇吞象”的传说一样,也许是一个白虎巴人战胜了一个以驴为图腾的部落的故事的延展,巴人创造过太多这样的传奇与传说。
因此,如果你是乌江人,千万不要小看郁山古镇,或许可以说,它的盐丹史,就是乌江下游几千年的上中古史。
毫无疑问,郁山古城最引人入胜的篇章属于巴人时代。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看过了郁城的繁华,听过了郁城的喧嚣,武士瞫梦龙提议看一看郁城的城防措施,因为这里正是他和众多乌江武士用生命守卫的一座城池。
当时的郁城,一面临江,一面背山,两面为土栅,也算是城墙,称为“巴蓠”,具有防御功能。巴人的“城墙”也有特点,多不转拐,也就是圆角,少有直角。巴人比较喜欢圆形,圆鼎、錞于、钲,当然,性格和柳叶剑除外。
游完了城,主人陪客人上舟游郁水。郁水,今称郁江,乌江的支流,源于湖北利川,其主要源头有三:后江、前江、革井溪。
两岸崇山峻岭,奇峰异石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梦龙感觉,郁水的阳光与虎安山是两种不同的景致,阳光似从山峰上斜射到水面,如射到一面长长的镜子上,金光闪闪,而虎安山的阳光落到草地上,似乎也泛出一点绿绿的光。
若春沛赞道:“此处风景比盘瓠水、丹涪水,又相似又有不同,各具风骚,皆是绝品。若是春夏,应更加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