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延闿笑着说道:“现今中国吸食鸦片的人这么多,这个药厂单靠戒毒丸也可以盈利很长时间,每个月三四万两银子的进账足可以支持购买田地的需要。这样,每个月舅舅就从药厂的利润中提出八千两去买地,主要是湖南境内的,当然湖北也是不错的选择,也不要抬高地价,多余的钱不妨开粮店,多做粮食储备以防灾荒年景。”
谭延闿前生便是湖南人,虽说“湖广熟天下足”,但是在谭延闿所知道的历史中,湖南在近代也是灾害频发的省份,据说就是因为闹米荒,晚清最后几年湖南任上的巡抚都坐得不大安稳。不光是湖南,两湖地区历来都是十分保守的地区,短时间内他也不可能像张之洞那么有能力凭靠行政力量来退进近代化产业的发展,要想经营好自己的老窝还必须要经营洋务才可以,那么剩下来只有积累人望了,只有当自己积累了巨大的人望后,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受到的阻力也就小多了。
这个时代的中国百姓不求别的,只求能够吃饱饭维持一家的用度就已经足够了,不过谭延闿知道,就是百姓这一点点要求,在这个时代来说也是非常奢望的事情,更不要说是数十年后北洋时代的军阀混战或是更靠后一些的民国腐败统治了。谭延闿需要稳定,他能够在国内待多长时间完全要看自己能够发展到一个什么程度,而他再怎么发展,湖南作为他的老窝是他的根基所在——尽管现在他还谈不上什么根基,也只是初步的再经营而已,但是人总是要有立足点的,他不愿意作随水漂流的浮萍,那样对大局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湖南要稳定,就离不开粮食、离不开土地,他现在也不是想一口气吃个胖子,只是这样慢慢的一年一年的累积购买土地,数年后这个数量将会发展到一个极为惊人的地步,到时候他就有可能从粮食上来控制湖南的稳定了。况且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能够积累巨大的人望,毕竟现在的中国绝对是个农业国,农民的数量是绝大多数,有了这个根基,自己想在湖南做番事业也容易的很,而且他现在的资金也非常宽裕,购买土地根本不会让他有紧迫的感觉,想来老爷子也会非常赞同他的做法。
“小姐,三公子现在已经上船了,我们是否该回南昌府去了,毕竟出来已经有很长日子了,再拖下去老爷会不高兴的!”赵恒君小心的说道。
方榕卿听后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赵叔,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是一个有着大志向的男人,自然不会被儿女私情所捆住,不过他又是一个能够让女人感到心安的男人……”
对于谭延闿来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方榕卿就在他不远的地方生活了两个月,那双如秋鸿一般的眼睛也只能够远远的望见赐书堂的深宅大院,却无法看到那个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味道的男子。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尽管已经开始逐步走向开化,但是像谭方两家这样的名门望族,他们的子女哪怕是已经订下婚约也只能够遥遥相望不得相见。不过也正是无法跨越这求而不得的距离,方榕卿还是从侧面看到了一个在别人眼中不同的谭延闿,这个未来作为自己一生伴侣的男人也许没有人懂得那种谨慎后面所隐藏的倨傲,但是方榕卿却明显的感到了他的“孤独”。
湖南、湖北同属长江水系毗邻而居,交通上历来就是通过繁杂的水系紧密相连,两地水路交通十分发达,当然这无法与后世的火车或是汽车相比,但是放眼全国两个省份这么紧密连接的,还真是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现在已经不是三十年前了,运行在两湖地区的小火轮也有不少,谭延闿他们就是乘坐这种小火轮前往湖北武昌,无烟火药生产设备会紧着北洋来,但是枪械制造设备却是首先放在湖北——张之洞和李鸿章是对头,虽然之间的仇恨没有他们和翁同龢这么深,但是一方毁了另外一个成就不世军功的梦想,在这个问题上,张之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李鸿章的。
在谭延闿而言,这两个人都有着非常的意义,要想做大事就不能少了和他们两人接触,但是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倒想任何一人——李鸿章的北洋就算经历了甲午惨败,依旧是资源最丰厚的势力,至少从袁世凯在北洋的发展来看这没有任何疑问,至于张之洞自然是好的,但是根基哪里能够与经过曾国藩和李鸿章两辈人苦心经营的那么深厚。
“北洋——这是现成就可以用的;张之洞的湖广是自己的老窝,他所留下的遗产在未来是具有很大升值潜力的!”谭延闿心中暗暗想到。他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左右逢源,但是至少要占尽一方的便宜后,另外一个是能占多少便宜就占多少,显然在他心中张之洞的分量更重一些——他的老窝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呐!
根据老头子的指点,谭延闿知道张之洞这十几年来做官越做越高,这脾气也是呈指数的向上发展,放眼全国的总督大人们,这位探花出身的湖广总督脾气架子可谓是总督中的第一,两湖地区的抚、藩、臬以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在他的手下无不胆战心惊。张之洞的脾气大,但也有人不买账的,谭延闿的远房表兄谭嗣同的老爷子谭继询就是其中一个,那也是因为谭继询年龄大,年轻的时候也是科场搏杀出来的悍将,在翰林中的辈分可是比张之洞大多了,来个倚老卖老就是张之洞也是没有办法。
“张香涛虽然目无余子,但是对真正有本事的人还是非常客气的,你这次去湖北见他未必会受到他的冷落……不过你真的想从张香涛哪里得到什么,那少不得要走一趟赤矶山,那里有我一个老友隐居。三十年前我们同在肃顺府上任西席,后来肃顺等八位顾命大臣一夜之间杀得杀流放的流放,我们两人也就分开了,他后来一直跟随张香涛,后来便成了首席幕僚,颇得张香涛的信任……”王闿运坐在藤椅上悠然说道。。
“先生说的莫非是桑治平?!”对于桑治平这个前张之洞的首席幕僚,谭延闿已经不止是第一次从王闿运的口中听到了,就是老头子也多次提起过这个人——老头子和翁同龢关系不错,当年翁同龢暗算张之洞的事情老头子是非常清楚的,正是这个桑治平代张之洞来到京师找到了当时的军机大臣张之万说项,居然把张之洞开“帏赌”的事件给不动声色的摆平了,可见这个人无论胆识谋略都不世一般人能够相比的。
“不错,就是他!此人胸中自有一篇经国济世的好文章,老夫长于纵横之术,论处理实事的本事是不及他的,当年我们两人同为肃顺的西席,但是他更得肃顺的青睐,可惜他前半生投错了人……后来他投了张香涛后得到了重用,也曾来邀老夫出山同为张香涛效力,老夫拒绝了,不过我们两人交情也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持续下来……你带上老夫的亲笔信去赤矶山找他,他自会指点你该怎么做……”
三十年前,关于慈禧和八位顾命大臣之间的那场险恶的政治斗争,一直一来都是王闿运教导谭延闿的现成教材,王闿运一生两次最大的挫折——一次便是肃顺被杀,另外一次便是曾国藩拒绝了他称王称霸的建议,经过这两次打击之后,王闿运也就彻底放弃了成就不世功名的想法,转身钻研学问,成为两湖地区首屈一指的名家大儒,两湖弟子为能够拜入王闿运现在所主持的船山书院而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