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雨辰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休息好。先是姚雨平来拜访他,这位粤军师长对将来南京临时政府结束,自己这个师能否回粤的前景很不看好。他和现在粤督陈炯明的关系一般,陈炯明也早放出话来要把这八千粤军遣散。雨辰和他谈了很久,初步答应收编该师,让他们进驻皖南。
浙军吕公望虽然有浙江老家可以回,但是也不愿意得罪雨辰这个大大的实力派,晚上也礼节性地送帖子,送礼物过来探望,大家是闹得一团的和气。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雨辰才吃了点东西,接着又批改公文。直到凌晨才矇胧睡去。
早上起来,就发现被遣散的那些兵士们已经把制造局围了水泄不通。粤军和浙军现在根本就谈不上包围制造局了。一开始还以为这些散兵又来闹事,本来想替雨辰打发了他们,没想到这些乱兵都闹哄哄地嚷着:“咱们是来第一师投军的!”
于是浙、粤两军又开始干起了维持秩序的活计。对这个事情雨辰也早有布置,在制造局门口设了十几个征兵点。还是老规矩,看起来没有营混子习气的,有训练的,就一概收下,其他的发十元路费遣散回家。反正南京制造局还有库款六十多万,雨辰一个条子全部提了出来,这些钱够解决六万散兵的了。
他来做这个事情,实在比陆军部做这个事情花费要小多了。陆军部遣散兵士,还要把以前积欠的军饷犒赏全部兑现,然后再发路费,才能办完遣散手续。雨辰却是完全不管以前的账目,这些兵被第一师收下来的,马上有了饭碗,以前的仗也就不计较了。没被收下来的,那些散兵都签了领纸拿路费,以后不得再找第一师来搅扰。十几个点一起动手,加上维持秩序的浙军和粤军,门口的气氛倒是既热烈又整齐。
雨辰睡了三个小时就起来了,也许人坐到这个位置,这份责任感和可以掌控许多人和事的感觉让人就自觉地精力充沛。他已经比昨天有精神多了,正在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今天,怎么样也要去拜会孙中山先生啦。自己打着他的旗号起家,现在却要去见正主,想想都觉得有些心里忐忑。
中山先生这面大旗,自己一定是要披在身上的。底下自己怎么暗箱操作都好,但是对于在国内其实没有根基的自己,在自己心目中,名分和道义,是摆在最前面的事情。
他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把军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问身边一直憨笑的冯玉祥道:“焕章,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
冯玉祥笑道:“师长,很端正,很像个军人。”雨辰笑骂:“什么很像军人,我本来就是军人。中山先生约的是十点?”
冯玉祥点头道:“是,昨天晚上送的名片,中山先生约的十点在总统府见面。”雨辰无声地点点头:“好,咱们这就去。”
中山先生的总统府就是原来的两江总督的督署,也是太平天国的天王府。雨辰在这里也当过短短几天的都督,旧地重游,他也有点恍惚。一路走来,竟然也到这步了啊。至于未来会是怎样,就看自己的努力啦。
他难得地像个小军官一样站在门口的收发室,等着中山先生的传见。在整个中国,能让他这样做的人,现在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几个来。
等了不长一会儿工夫,一个穿着洋装、秘书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雨辰,微笑道:“雨师长,中山先生已经忙完了。现在在会客厅等着见您。”
雨辰含笑朝他点点头:“这位先生,麻烦您前面引导一下。想到要见先生,我心情实在激动啊。”那秘书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又掏出个小本子,微笑道:“雨师长,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叫陈卓,是东京帝大法学专业毕业的,现在在中山先生这里当秘书。雨师长的江电我是拜读了数次,感慨很多。对搞地方自治的法系,也非常有兴趣,将来还希望到雨师长麾下工作呢。”
雨辰一笑,也没有往心里去。这种崇拜者,在徐州的时候他每天都要接见好几个。他把本子拿过来,微笑道:“陈先生字是什么?”
陈卓的字是不群,雨辰在本子上写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字付不群兄共勉,雨辰。”写完忍不住有些恶作剧地笑了。这是他题得最多的一句话啦。陈卓欣喜地接过本子,带着他朝会客厅走去。
马上就要见到中山先生啦。
会客厅是个很轩敞的房间,有着西式的落地玻璃窗,红木的地板。原来在作为总督衙门时候布置的软垫桌裙都被取下,布置了一个西式的饮茶小桌子。而在桌子后面,那个清痩中等个子,有着典型南方人面孔和肤色的中年男人,正在以他惯有的微笑看着雨辰进来。他自然就是南京临时政府的临时大总统,这场推翻清室革命的偶像和旗帜孙中山先生了。
他站起身稍稍抬手,表示了欢迎的意思。
雨辰几个大步走到会客厅中央,身子站得笔直,敬礼的力气也很大,脚下的马靴在立正的时候碰得响亮。他大声道:“孙大总统,江北护军使、江苏陆军第一师师长雨辰前来报到,请大总统训示!”
孙中山笑着走来和他握手,又牵着他到桌子前坐下。看雨辰坐在那里还是腰板笔直,他微笑道:“雨师长,咱们是在美国就大有交情的人物了,还这么严肃做什么?大家随意就好。”
听到孙中山调侃他,雨辰也在心里苦笑,不过还是放松了姿势:“中山先生,当初南京秣陵关起事兵败,为了收拾人心,我才冒用先生名义的,现在当面向先生道歉。”
孙中山摆了摆手:“什么冒用我的名义?你以200溃兵起家,光复了上海、南京、徐州和安徽。这个名义冒用得好!要是我们手下同志都这样的话。现在局面也许就又不同了……从现在起,你可就是我在美国时就认识的同志和学生了。这下名正言顺了?”。
他朝雨辰挤挤眼睛,看起来真是随和得很。看雨辰只是尴尬地笑着不说话,孙中山拍手让下人上茶,不一会儿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了上来。雨辰也不知道这时说些什么才好,只盯着升腾变幻的水汽发呆,脸上还在努力地保持着微笑。
孙中山眼神很悠远:“雨师长,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处理制造局发生的事情?死了四百多人啊,要是你的第一师没有一个交代,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雨辰把头抬起来,眼神坚决:“中山先生,此次发生这种事件,我也很遗憾。但是其中对错,也很难分辨清楚。要是政府要追究责任的话,雨某一人承担。请政府不用追究我属下的责任了。”
他的话斩钉截铁,让孙中山也有些诧异。本来他们就打算轻轻放过雨辰的,只要他交出个手下遮遮面子,照顾一下政府威信就成。没想到雨辰虽然对他恭谨客气,但是对部下却这么护短,黄兴也和他说过雨辰昨天在陆军部的话,看起来,自己才认的这个学生,倒是有性格得很呢。
他有点苦恼地用手指敲着桌子,最后才叹了口气:“雨师长,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学生,我也不怕多说你几句。此次的事情,虽然是那些变兵先闹事情。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在你这里,你一路光复名城,虽然功劳是大极了。但是每到一地,你就把所有财源都搜刮干净,牢牢地把在自己手上。如果不是这样,政府何苦如此窘迫,又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雨师长,你样样都好,就是这一点,太没有同志之间精诚团结的宗旨了,这些以后一定要改。”
雨辰在心里面冷笑,就算自己把这些财源交出来,临时政府还不是一样的窘迫?在自己来的那个历史里,没有自己这个人物,南京也不见得宽余到哪里。他神色严肃地摇头:“中山先生,不是雨辰自私,而是现在属下手中掌握着南方最大的武力,又一直是作为革命军的先锋,要不是有些财力支持,我们南方政府会有现在这个局面?属下其实真正掌握的资产也不多,每打下一个地方,所有税收都全部移交,而且江北也在不断地免税,属下有现在这个局面,也是自己辛苦经营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