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就看到地坪的左上角有一个树的影子,枝叶很少,如被人扒了油布的伞骨架。奇怪的是,地上有树的影子,可是影子旁边没有树。
老农显然也看见了那个树影子,吓了一跳,侧头惊慌的问儿子道:“那,那,那不是我们家原来种的枣树吗?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了,我记得它的影子!”
老农的儿子顿时手足无措,看了看地上的影子,看了看他的爹,又看了看目光凝重的爷爷,咳嗽一声,道:“我见它最近几年不怎么长枣子了,又妨碍秋季在地坪里晒谷,过年前便将它砍断,挖了根。树没有了,影子怎么还在?”
我想起爷爷家门前的枣树,一时间竟然将这棵未曾谋面的枣树想象成爷爷家前的那棵。如果爷爷或者舅舅要砍断那棵枣树,我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因为小时候的我无数次尝过鲜枣的甜味。虽然现在不等我放假枣树上的果实早就被邻居的小孩子用晾衣杆或者钓竿打了去,但是对我来说,那棵枣树结出的不仅仅是几颗果实,更是承载着我对过去时光的怀念。多少年后,我在遥远的东北上学时,梦里常常出现的也是那棵瘦弱但顽强的枣树。
有好几次,我和爷爷都以为那棵枣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因为有几个年头的春季,它懒洋洋的不愿意开出黄绿色的小花,也不愿意长出小小的绿芽,萎蔫得如同得了瘟病的鸡,干枯得如垂在爷爷的香烟头上的烟灰,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它就会像爷爷手上的烟灰一样片片飞去。
可是我和爷爷的担心是多余的,到了知了鸣叫的季节,它总是奇迹般的生出一颗又一颗的红绿相间的枣子来。这时,我跟爷爷才为枣树缓一口气。
我不知道,老农和他的儿子是不是跟他们的枣树也有着这样的经历和感情。我们那块地方,桃树桔树倒是见得多,可是枣树很少,所以显得珍贵。所以我相信老农和他儿子都无数次尝过它结出的果实的滋味。它的养分,曾供养过他们两代甚至三四代人。
老农问道:“马师傅,我家地坪的那个角落确实种过枣树,经过我家的人都知道。可是你怎么说每年那棵枣树上都有一颗打不到的枣子?”
爷爷叹口气,道:“也许你是不够细心,没有现你家的枣树隐藏着一颗种子呢。不仅仅是枣树,还有桔树,梨树等等,它们都想隐藏一两个果实做种呢。您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每年你觉得你已经将桃树或者枣树的果实都摘完了,可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再去看,现树叶中还藏着一个果子呢。”
老农点点头,道:“确实,我经常有这种感觉。”
经爷爷提醒,老农的儿子恍然大悟道:“是啊,是啊。马师傅说的对。我家这棵枣树就是这样。每次我爬上树将能看见的枣子都打得一干二净,等过了采摘的时节,偶尔抬头还会看见树的某处还有一颗枣子呢。只是那时候枣子已经变得干瘪无味,就不再管了。几乎每年都有这样的事。不过我没有把这事挂在心上,不就一两个枣子没看见嘛!”
爷爷看了老农的儿子一眼,微微颔,道:“当然不是每棵树都会隐藏种子,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就确定了。”
“确定了什么?”老农急问道。
还是老农的儿媳比较聪慧,她抢言道:“还能确定什么?当然是借胎鬼啰。”
爷爷点了点头,走到树的影子旁边。我们轻手轻脚跟着靠了过去。
那个枣树的影子在轻烟一般的月光下轻轻摇摆,看来我们的脚步并没有打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