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首辅府,知言吩咐车放慢速度,她想再仔细看一眼,沿着熟悉的路进到正荣堂。屋内碎语声声,正是老狐狸和方太君闲话叙家常。见到知言夫妇回来,方太君忙命丫头扶住知言,止住不让她行礼。
知言坐到方太君身边,紧紧依偎着老人,她有好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十几年的时光,方太君用一颗包容的心,缓缓感化她。并非因她长得像秦枫,也非因她嘴甜哄得老人开心,只因她是一只离群的呆雁,老人一心想把她带到雁群中。天南海北,排在雁阵中一路向前。
秦敏注视着祖孙俩,脸上漾着浅笑。家中最古怪的小孙女也快要做母亲,从小若问她话,她必定是古里古怪的回答,还摆出一副无辜的眼神,就知道必定没说实话。这孩子,真不知道是什么怪胎转世到秦家来。
想到此处,秦敏眼底全是笑意盯着知言戏语:“知言让老夫头疼了十几年,如今终于甩掉包袱,把她扔给修远,剩下几十年让他发愁。想到西行路上老夫能轻装出行,喜不自禁。”
老狐狸最爱逗知言,无非是想听她说蠢话。
“祖父最凶,我小时候都挨过你的板子,手心疼了好几天。”知言伸展开左手手心让大家看。
秦敏也顺势告饶:“都是老夫的错,下次教训你时两个手心都不放过。”
屋里众人全都笑起来,知言笑着笑着突然想哭,极力强忍住,摆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孟焕之一直在旁陪坐,见机插话道有几话要同秦敏说,两人去了前院书房。
知言趁着空当拭去眼角的泪水,拉着方太君说话。不多时,出嫁的众姐妹也都陆续赶来,围坐成一圈。
现在留在京中的姐妹只剩六个,大房知棋,三房知画、知雅、知仪和知言,六房知媛,相比以前令人眼花瞭乱的众花齐聚,可谓萧条了许多。且有知琴早殁,知恬远嫁,今后更难聚集了。
方太君对着孙女们还如往常一般说笑,说起即将要西去,兴致颇高,又道自己可以再次重游故地,遍尝各地美食,全然不把长途跋涉当做一回事。
众姐妹眼中含着泪花顺着话头,挑拣高兴的话来说。
府里的几位太太和奶奶们忙着打点行装,出行的日子在定在十几天后,时间仓促,能带去的小件和贵重物品装车,带不走的大件和无关紧要的物件全留下。因为一早就开始预备,也不算慌乱,大家只按列好的单子有条不紊指挥下人。
又大爷秦明夫妇要跟着同去西北,老狐狸留了长孙在膝下承欢,放大房一对父子仍在仕途打拼。大老爷官至都察院右都御史,秦旭跟着岳父在编修馆,也都稳当,能避开朝中事非。
大奶奶路长云不时进来向方太君细禀,又张罗支应众小姑,一如九年前初见时那般美丽,气质温润更胜往昔,眉眼皆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半有赖于她的家教,另一半归功于秦明。
秦家大爷占着长孙的名份,又处在庶嫡出的尴尬位置,亏得他有个豁达知本份的母亲。在二太太言传身教下,故他不争不抢,处处让着秦旭,又天性仁厚宽和喜好说笑,众弟妹都喜欢和大哥亲近。
至用午饭时,原本宽敞的花厅更显得空旷,老一辈中只剩大老爷、三老爷和六老爷三人,兄弟只有大爷秦明、二爷秦旭、秦昭、秦晖、秦昌和十五爷秦昊六人。常氏被关在院中,女眷这边剩了大太太和六太太再加三位奶奶和知言姐妹六个。虽说有第四代几个重孙和姐妹们的孩子在屋里,仍感觉到热闹差了多半。
坐在紫檀大圆桌上,与身边姐妹相隔了一人的空位,知言对着满桌的珍馐食之无味,上首各个姐妹也都带着心事,默声对看一眼,失落和离愁写在眼底又挂在脸上。
少了活跃气氛的二太太,大家说了几句索无趣味的笑话,哄得方太君睡午觉,姐妹们全聚到厢房中说话。
三房的几个女儿尚可,知棋头一个发愁,方家老太太眼看着熬不过去,方恒的调令迟迟也批不下来,若再老太太倒下,守孝一年后,还能不能谋上好差事尚是两说。
知静也是愁肠百结,父母去了任上,兄长也要回西北,家中夫君一门心思跟着太子。连她都明白,圣上腾出手,下一个便要废太子,可死活劝不动沈博。这可如何是好?!
知言盯着知画吃光了一盘桑葚,犯嘀咕道:“四姐姐,你该不是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