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言等颠簸数日才抵沧州,至下午时进得孟府,不及做休整,直奔孟老太太正堂。
知言一路行来,观得孟府并不甚大,房屋都是旧年所修,瓦楞上长出蒿草,所见数位下人却是衣着整洁,垂手恭立,行动有度,有几分大族家奴的素养。
待进到孟老太太正屋内,迎面上首正坐着一位老妇人,半新衣裳,银发苍苍,面容沧桑,微喘着气,勉力支撑着,瞧着孟焕之带着知言进屋,眼中焕出光彩,先是盯着孙儿上下打量,再把目光投到知言身上,不掩审视之色,双目似要穿透知言看进心里去。
知言站在当地并不避让,面带笑容,落落大方让对方打量。
孟老太太看了许久,才微点头,开口说话,气息偏衰弱:“一路辛苦了。”
知言微笑回话:“只几日路程,孙媳倒不觉得累,反倒让太婆婆忧心。”
孟焕之殷切问道:“祖母这两日觉得如何?”
孟老太太瞧着孙儿,一脸慈爱,缓两口气才说:“觉得比以前还要好,瞧我现在都能下地。”
说话间孟焕之已为祖母把过脉,脸上虽带着笑,心中伤怀,再不想承认,也得要暗中准备身后之事,免得事出仓促,令人措手不及。
孟家婆子这才摆出蒲垫,孟焕之携知言向祖母磕头敬茶。孟老太太在下人的帮衬下才接住茶,她扫到知言腕上的镯子,正是自己为孙媳准备的,对着知言再添两分好感,又命人递上一个托盘,做为给孙媳的见面礼。
知言伸手接过,饶是她见过珠宝无数,也被眼前之物惊艳。全都是老坑玉质,做工也是出自数年前江南名匠之手,大方古朴,更有几件恐是有几百年头的古玉器;几件金饰也是巧夺天工,细如发丝的金须盘绕,镶着大猫眼石,个个价值连*城。这等物件在方太君处都不常见,孟家却有许多,想来是圣上当年御赐之物。
知言再抬眼看向孟老太太,庄重说:“谢太婆婆厚爱,孙媳真是受之有愧。”
孟老太太斜倚身子,不以为意:“身外之物,再贵重也比不上眼前的大活人。”都是些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孟家又是单传,迟早都要落到孙媳手中,趁活着送出去,还能落两分好。
知言将托盘递给身后的聂妈妈,起身扶着孟老太太,轻语道:“太婆婆,容孙媳扶你到床上歇息,您半躺着听我说话儿。”
孟老太太微笑点头,她也想和才见面的孙媳多相处,细观品性,都顾不得对方年幼,又数日车马劳顿,装了糊涂留知言在身边。
孟焕之在旁稍犹豫,也扶起祖母慢走到床边,亲自服侍她背靠垫枕倚着,知言抢在前头说话:“太婆婆若是觉得累了,想小眯片刻,记得告诉孙媳。”
孟焕之听知言如此说,又观得祖母确实想和小娘子说话,也就咽下未吐出之言,坐在一旁相陪。
孟老太太只是大喘气,点头示意自己明了。
知言见对方气竭,也不客套先说起方太君:“老祖宗在家时常念叨您,说起旧时在燕京往事,盼着能相会一面,太婆婆安心养好身体,开春了带您去燕京故地重游一回。”
孟老太太浅笑回应,手下摩挲着知言细嫩的手,轻轻捏着,说话间又暗中打量孙媳的身板,身条虽未抽开,却也康健,面色红润,眼睛明亮,声音更是脆生生,带出青春年少的活力。
孟老太太的目光不离知言片刻,盘算着孙媳或许好生养,秦家子嗣繁盛,听闻出嫁的几个女儿都是新婚不足一年便怀了身子,娶来的媳妇也是如此。孟家连着几代子嗣不旺,如今只剩孙儿一个血脉,只愿他早日能开花散枝、多子多福,这也是孟老太太力主娶个秦家女儿的原因,盼着带来旺气能匀给孟家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