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三个月之前,赵佑媛还在医院里,心惊胆战拜见赵宣,想方设法掩饰自己的记忆,那时想都不敢想,会有这样和赵宣面对面站在花园里的一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像最初那样被他气场震慑住了,能够放得开,甚至生出了亲近信任,乃至依赖的心情。
刚才在坤宁宫,赵宣其实只是看着她沉默,以为她不适应这样的氛围,才托弟弟的名义把她叫了出来。出来以后,又觉得弟弟像个发光的大灯泡,在旁边有点碍事了。
现在终于没人了,赵宣反而更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又不能把人叫回来啊……
不过他何等淡定,那种诡异的不自在感也可以驱逐。想到这应该是赵佑媛第二次入宫,上一次被叫去东宫长祚殿,还是被他罚跪,于是心里没来由地软了一下,征询道:“还没在宫里走过吧?我带你看看。”
当然皇宫占地极为广阔,开车一个小时也转不完,也就只能是看看。而赵宣想问的话——
斟酌再三,也觉得酸得难看,难以出口。
作为族亲,他凭什么要去介意她的感情归属呢?没有理由。
储君之道,行事是要遵循理由的。
最后他压抑住了想要问话的*,只是淡淡道:“你的剧本我看过了,实话说,很出乎我的意料。”
其实岂止是这件事,赵佑媛做的好多事情在赵宣眼里都不那么循规蹈矩,常感意外。有时候他稍有闲暇时,也会琢磨一下她的思路,便觉得有趣。
“……”这话听在赵佑媛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心情。
她没想到赵宣竟然有心情,看她的天雷狗血剧本!这种不是官员审核一下就行了吗!
当下心里焦糊一片……
她成了张囧脸,艰难地开口:“我也是为了,让影片更有渲染力,才这么写的……”我不是一个狗血的人,也不会做着白日梦幻想,殿下别误会!
赵宣好笑地欣赏她风中凌乱的表情,这种好笑又莫名其妙的带了几许惆怅。等欣赏够了,才轻描淡写道:“我一直意外的是,你会冒出借助声势拍电影的想法,这勇气和思路。”
“……”赵佑媛松了口气,又有点噎住。
她才发现,这个平时冷静严谨的储君殿下,刚才竟然在开玩笑。你开玩笑可以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吗会惹来误会的!
“你是想通过娱乐圈,建立皇室亲民的形象,让皇族也可以偶像化,以抵消有可能在舆论中身处的不利境地,是吗?”
赵佑媛的想法被他说了个透,不过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对赵宣来说,有时候你做什么事都不需要解释,他就能理解目的。
袁丽羽搞出的舆论风波平息了,大部分人觉得这件事获胜了就是结束,赵佑媛却看到了真实的隐患——
皇室太严肃,给民众的感觉高不可攀,难以企及。
而人,处于社会中,总是难免会有一种对抗意识,或者说,压迫意识。会埋怨社会为什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社会改变了我,社会扼杀了我的梦想……之类,归根结底是个人对于群体的弱势心理。
人都有弱者心理,在面对一个强大的帝权时,这种弱者心理同样可以转化为不满,袁丽羽的事情就是一个爆发口径,“因为你权势滔天,所以出了什么事,肯定是你欺负了升斗小民”,就是这种弱者心理的具现表达。
所以按着赵佑媛的想法,皇室未来的道路,肯定是要慢慢走出高贵封闭的形象,让平民觉得没有那么巨大的落差感。
娱乐圈就是一个很好的工具,一方面传统贵族看不起它,认为是优伶界,是一群玩物;另一方面,它又是普通大众的娱乐消费商品。广泛的粉丝渠道,自发走到民众面前的皇族,如果运作得当,就会很有利。
到那时候,她就是皇室的代言人,皇室对她的需求,会大于她对皇室的依赖。
她就可以,独立了。
所以皇室代言人这一条路,虽然风险大,但是对她一石多鸟,她必须获得支持,稳当地走下去。
“被殿下料到了,这个想法,我没有对皇后甚至任何人提过。但是,我大概是宗室里最适合做这个偶像的人。我也许没有其他宗姬那样的贵族风范,但我可以保证有能力应对危机。我能获得你的支持吗?”
赵佑媛说这话的时候,赵宣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她很认真,也很自信。她超过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应该有的担当。
他忽然心间就涌动起一股簌簌软软的心情,开口道:“那我就给你一项权力。”
他一字一句道:“你想怎么做,都可以自由地选择。不必顾虑,错了有我,我会帮你挽回。”
大部分人的人生是没有重新选择的权利的,当选择了一条道路发现错误后,也就只能将就着错下去了,有魄力的人也许会放弃一切重头来过,但却会付出至少时间的代价。
而赵宣许诺的权利,只有过来人,才能知道多么可贵。在时间面前拥有特权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掌控一切。
“包括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赵宣又补充了一句。
赵佑媛一愣,本来听着挺震撼的……怎么突然就扯到感情上面去了,她根本没表达过喜欢什么人吧。赵宣的意思,这是说,以后她要是发现喜欢错了人,他也会替她做主,重新选个满意的?
好棒的族亲哥哥……
大概是被赵宣给的福利壮了狗胆,赵佑媛心情舒畅,狗腿地邀请道:“下周我们国子监的夏令营结束后,差不多就要开机了。殿下要来剧组看看吗?”
这部电影因为有政治上的强力威势,没有投资商敢扯皮,前期筹备十分迅速。
她本来没抱多少指望,毕竟赵宣今年的巡视访问还没完,还有二十多个国家翘首以盼。结果他居然答应得很顺:“也好。”
他也很想亲眼看看她在镜头前的表现。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下移,扫过她的手腕——空白一片,很清爽。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好了一点。于是今天真正想要问的,这几天盘桓心头的话,终于不再犹豫:“你上次说想和谢家清琸交个朋友,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记得……你们俩似乎未有过交集。”
赵佑媛没料到太子居然还对前些日子晚宴上她的一句话念念不忘,连她自己都快要扔到脑后去了。
本来她的计划,下周国子监有集体活动,正好可以趁机接近对方的。如今被冷不丁问起来,有点戳穿了心事的尴尬。
她心想,我犯花痴这需要道理吗,你就不会往这方面替我设身处地想想吗。
亲口承认自己是个花痴好羞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