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战战兢兢地一路就想着怎么回皇帝话,能少担些责任,颤巍巍地走进正堂,罗汉榻前已经摆了一扇百花屏风。他跪地问安后,便见陈槐挥了下手,一众宫人便鱼贯而出,似是受到皇帝的吩咐。
“柳御医,贵妃近日恶心呕吐,还头疼,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秘药所致?”萧衍阴沉着声音问。
柳御医一怔,“医书里没说会有这么明确的反应——就是脉像上摸出来的像。”
如果连反应都一样,那未免也太仿真了。
顶好是科技发展到那程度,直接就把孩子也仿真生出来得了。
可御医是什么工种,常年在皇帝身边伴着大老虎的,连个头疼脑热都不会咬死了说就是这么回事,就是几天好——这样确定的言论,更何况事关这位皇帝现在最宠爱的姜贵妃,他更是要多含糊就说的有多含糊。
萧衍皱了下眉,“你再给贵妃把把脉,看是怎么回事。”
他道:“别跟朕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朕要准确的诊断。否则,你这御医也不用干了,吃着朝廷的俸禄难道是让你们糊弄朕的吗?”
柳御医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就这样被皇帝赤果果地挑在光天化日之下,顿时老脸一红,手捋着胡子,好悬没扯断了十七八根。
当下隔着屏风一摸脉,也不知是他过份紧张所致,还是这脉像就是这么特别,他愣是摸出的还是个喜脉,至于旁的,他什么也没摸出来。
沈如意感觉到隔着薄纱的手指微微有些抖,默默地叹了口气。
“柳御医——”
柳御医抓耳挠腮,憋的面红耳赤,连连告罪。
“微臣学艺不精,微臣惶恐,摸出来的还是……喜脉。”
‘脉’字话音还未落,他只觉得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闪就想到了周御医。“陛下,周御医医术精通啊,不如让周御医再给贵妃诊上一诊?上一次,微臣记得,周御医曾提过,问微臣是不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死道友不死贫道。
柳御医牵扯在刘太后当年假孕一事,他这提心吊胆,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迁怒于他,可不敢再在姜贵妃的事儿上搞砸了锅,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同僚之情,扯过周御医就挡到身前。
沈如意:“……”
好个妇科小能手,也是个卖友大家啊。
萧衍却不管柳御医卖友还是卖谁,能给他个准信儿就成。
尽管柳御医当面说的含糊其词,但他还是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那秘药不过是脉像上有显示,按说她根本就不会有这些类似于孕妇的反应。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的确她有孕,不是秘药所致,不过却因服了秘药而有所重合,二也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确生了病。
“去接周御医过来,”皇帝吩咐陈槐。
陈槐没敢耽搁,出去就叫个小太监跑了一趟,带了顶二人小轿就将周御医给抬到了永乐宫。前后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把俩抬轿的轿夫好悬没把腿给累抽筋了。
周御医先前在太医院知道皇帝派人亲自请了柳御医过去,如今换了人再来叫他,他便知事情不好,一路上他是硬着头皮挺过来的。
一到正堂,请安完毕,屁股还不等挨到椅子上,就听屏风后面皇帝低沉的声音跟浸着冰碴似的传了过来:
“柳御医说,上一次你给贵妃摸脉,明明摸到问题,却没有实话实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只周御医如遭雷劈,跪地上磕头如捣蒜,就连卖友求荣心安理得的柳御医也懵了,他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好吧,虽然就是这个意思,但他说的很婉转的啊,皇帝要不要背后捅刀子这么狠。
太医院里面要直掐起来,分分钟是要杀人于无形的。
柳御医想,趁这阵子还是找个机会在家病一场,来个告老还乡的安全啊……
沈如意捧着水杯好悬没一口喷出来,果然,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无耻小皇帝啊。
好久没见他这一面,好生怀念。
“好了,你也不必强辞狡辩,和朕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萧衍主要也不是想吓他,实在一想到这帮子大臣包括给皇家看病的御医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尽不实的,不知暗藏着什么鬼心眼,心里就是一阵堵。
不过,当下不是吓人的时候,还是贵妃的病更重要。
周御医心里恨不得生啖了柳御医的血肉,再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下作,他秉着友好交流的精神,这人居然背地里捅他刀子。
他汗如雨下,额头贴地上也不敢抹,闷声回道:“微臣并非有意隐瞒——”
“抬起头回话。”萧衍不耐烦地道,贴地上黏住嘴,当他说不清楚就会放过他了?
周御医咽了咽口水,一脑门子汗黏地上的土,没多一会儿就和着汗成了泥水。“陛下恕罪,微臣并非有意隐瞒,实是拿不准,只是——不知贵妃脑部可受到过撞击?”
沈如意和萧衍对视一眼,旁人不知道,她再清楚不过,她此次重生就是姜湄让程桃一失手之下撞到桌角撞死了。
“的确如此。”她道。
周御医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是这样问,可真心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这样他没说,就是谨慎;反之,皇帝就怎么说怎么是了。
沈如意有种不祥的预感,微微蹙眉:“周御医有话不妨直说。”
周御医一时气壮怂人胆,抬袖子抹抹汗,高声道:“请陛下容臣再把一把贵妃的脉!”
呸!
陈槐吓了一跳,没好眼色地瞪了周御医一眼。扯脖子吼这么大声,知道的他这是要给人看病,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要咬人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