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瓢雪水,况时寒悠悠醒转。
面前不是昏迷前所见的西蛮人,却是一个轻袍缓带、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那眉眼之间依稀的熟悉感,让况时寒全身一震,脱口而出:“秋静澜?”
秋静澜毫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淡淡一笑:“久违了,镇、西、大、将、军!”一字一顿,五个字念完,他的微笑里,渐渐露出慑人的锋芒!
“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况时寒环视一圈四周,但见甲士林立,知道还债的时候到了,索性也放开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不急!”秋静澜见状,却毫无失望愤懑之色,含笑道,“等况青梧来了,一并动手不迟——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怎能不让你见一面再上路?是不是?”
况时寒听得独子之名,果然无法保持豁然,眼皮跳了跳,却笑道:“你来迟了一步!早在现韩季山跟赵彬意图不轨、窥探帅帐时,我就命人把青梧安置到了别处……如今我的心腹应该已经先带他离开了。大军新败于西蛮,沙州又大雪茫茫,你的手段虽然多,又有江家帮忙,但为了算计我,恐怕所有力量都集中过来了吧?我儿现在要救我很难,要躲避你,难道也难吗?”
“算计你倒确实颇费了一番功夫!”秋静澜闻言,露出一抹玩味,“不过,你确定况青梧会躲我?我倒是等着他自己撞上门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况时寒闻言眉头一皱,但立刻松开,淡笑,“他虽然是我独子,但向来憎厌我,如何肯豁出命回来救我呢?”说到这里面上露出一抹自失之色,转为自嘲,“这大概就是我早年作孽的报应吧!”
秋静澜嘴角笑意渐深:“他当然不会豁出命回来救你,但……却不代表他不会豁出命回来救其他人——先生,出来吧!”
说着,施施然拍了拍手掌。
随着掌声,一袭青衣飘然而至。
儒衫文巾神情矜持而淡漠——熟悉的装扮与熟悉的面容,却让之前还摆着一副“反正就这样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吧”的况时寒一瞬间目眦俱裂:“你……你……竟然是你!??难怪我明明做了布置,西蛮还杀进来杀得那么快!我本以为是手下被韩、赵埋了钉子,却是你……是了,你虽然以不参加帅帐议事来避嫌,但,以你之才,只要冷眼旁观事后帅帐周围的变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尤其青梧那不肖子对你言听计从——你要套他的话有什么难的!?”
乐山先生看都没看他一眼,恭敬的对秋静澜道:“公子,况青梧本已逃出近百里,但咱们的人带给他属下陷于您之手、即将被与这老贼一同处死的消息后,他果然以命胁迫这老贼的心腹,折回来救援属下!”
若说现乐山先生是卧底,着着实实捅了况时寒一下狠的的话。那么乐山先生现在这句话简直是为况时寒贴身打造的虐心台词——唯一的儿子,自己快死了也要保下的骨血,都快逃出生天了,居然还要冒死回来救人不说,救的还不是自己!
不但不是自己,要救的还是害了自己父子的人——可想而知,秋静澜既然知道况青梧的行踪,又用乐山先生引他折回来,哪能不布置好了对付他?
怪道此人说要拿了父子一起动手,而且还是等着况青梧自己撞上门来!
况时寒骤然之间泣涕直下,惨笑连连——他歇斯底里的哭嚎半晌,却又渐渐冷静下来:“乐山先生……我就说这样的才干怎么会声名不显?还道你真是隐居山野不愿意出仕的高人……莫非是‘天涯’中人?却不知道是哪位护法、或坛主当面?!”
况时寒与西河王府一脉结了血仇,秋聂三人投奔谷太后之后,他当然要认真了解“天涯”——“天涯”中地位最高的是总坛主,下设左右护法,以左护法为尊,然后是各分坛坛主。
不过总坛主已经很多年虚设了,近年来“天涯”诸事都由左护法主持。这是因为总坛主只能由秋氏血脉中有能力者担任——秋家巴不得甩掉“天涯”,抽身过程中当然不会再让子嗣去做什么总坛主。所以秋聂、秋千的父亲当初之所以只能位居右护法,在左护法之下,也不全是秋家打压庶子,不过是秋家这些年来与“天涯”划清关系的方针的体现罢了。
以乐山先生的才华,如果出身“天涯”,地位绝不可能在坛主之下。
只是况时寒怎么都想不出来,从秋聂那边弄来的资料里,有什么人能够跟他对得上?
乐山先生微笑着道:“我的本名早已不用,不过廉太妃曾赠我一姓为任……后来,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任子雍!”
“前任左护法任子雍?!”况时寒愕然得难以形容,“秋聂说你早就死了,不然梅雪也不可能当上左护法——原来你!”
“秋聂、梅雪、秋千,包括我在内,都是先生教导长大的,梅雪与秋聂那点手段,如何可能害得了先生?”秋静澜一哂,“不过是那时候先生正需要换个身份,便假借他们之手,金蝉脱壳罢了!”
“尊父子当初恩将仇报阮老将军,若只是寻常报仇,昔日那些无辜者,岂不是太冤枉了?”乐山先生任子雍施施然道,“我受廉太妃之命为公子复仇铺路,见公子诸般技艺已上正轨,无须我特别操心,自然寻思着,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这才不负廉太妃昔日恩情、才能告慰秋、阮两家的在天之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