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类似的战术,还作用于其他阵地。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战区,各阵地飞速向阵地靠拢的部队之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一旦触碰,立刻就会触四面机关。
“匪军已经上钩,”中将丢下电子推杆,和军官们相视一笑,“接下来,我们就看北泽上将,如何演绎这一出精彩大戏!”
军官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指挥台。
忽然,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凝固了。他们看见,指挥台上一直面如铁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北泽宪的额头,竟然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而他的一双眼睛,更是血丝满布。
老人面前的控制台屏幕左面,一支庞大的杰彭部队,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奔向飞沙谷。而在他右面的屏幕上,一个阵地的部队光标,如同一盏灯般熄灭了。
紧接着,又是一盏。
“命令二营,立刻进入阵地!”
硝烟弥漫炮火震天的山头阵地上,欧文斯抓着通讯器,大声吼叫。
在他前面两百多米的阵地上,杰彭机甲战士,正在拼命阻挡着匪军的进攻。一辆辆不同颜色的机甲,在阵地上拼命厮杀。
随着二营数百生力军的投入,眼看就要冲上阵地的匪军机甲,终于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只留下满是弹坑和残骸的破烂阵地,述说着战斗的惨烈。
抹了一把冷汗,欧文斯片刻也不敢耽搁地巡查阵地。
临时修建的阵地,已经在刚才的几波攻击中被削下去近两米。大片大片的金属防弹墙从泥土中露了出来。几截坑道完全垮塌,坍塌的泥土岩石堆积在中间,上面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辆灵猫机甲的残骸。
工程排在敌人退去的第一时间已经开始整理阵地,作为火力支援的重型机甲和中型机甲,也撤离到了阵地后方。
“五分钟内,完成阵地紧急修复,抓紧时间补充能量弹药,一营撤下去,二营接管防御。”
欧文斯一边走一边大声吼着。
在他经过的坑道两旁,一辆辆伤痕累累的单兵机甲,乱糟糟地靠在土壁上,敞开的机甲座舱里,参战的机甲战士已是精疲力尽,脸色白。
来不及关心自己的部下,欧文斯走到一个观察位,接过参谋递来的便携式远视仪,面色阴沉地查看山下的匪军出击阵地。
匪军的出击阵地很简陋,除了几辆被保护严密的运输机甲外,没有别的后勤支持。七八百辆青色机甲,随意地或坐或站,似乎正在休整。二三十名机修兵,驾驶着维修车,在机甲群中乱转。
如果不是知道一旦炮击,这些暴露在外面的机甲,立刻就会隐藏到出击阵地前的小山坡后面,欧文斯恨不得将所有的炮弹都砸过去。
就是这两个营,在短短二十分钟时间里,接连动了三次攻击。给一团造成了两百辆机甲的损失。人员伤亡超过四百人。而他们自己,损失却不超过五十辆。
一想到这些机甲杀入阵地时的强大战斗力,欧文斯就觉得嘴唇干。
这些青色机甲的战斗方式,完全颠覆了他对于机甲的认知。杰彭机甲战士规范的技术动作,在这些青色机甲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花拳绣腿。
近身战斗,一对一的话,没有任何一个杰彭机甲战士是这些青色机甲的对手。
幸亏,他们的队形还显得散乱,他们的进攻组织还迟缓而呆板,他们的指挥官的经验还不够丰富。
若是换自己来指挥这些青色机甲的话,阵地早就被攻克了!
耳畔,炮声,爆炸声绵绵不绝。那是北面的二团所在的位置。显然,二团也同样面临着匪军的猛攻。
欧文斯看了看时间,神情愈焦急。
按道理,指挥部派来的两个2531师的两个装甲营,已经应该抵达指定地点了。可是,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钟,这两个营还杳无踪迹,究竟出了什么事?!
眼看山下匪军机甲再度在一阵忙乱中,排成了散兵阵型,似乎准备再度动进攻,欧文斯赶紧离开了观察位,一边向后走,一边急匆匆地下达命令:“准备战斗,工程机甲撤离,重型机甲进入火力阵地,三营进入预备阵地。”
一阵忙碌中,忽然,一个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团长,我2531师的援军到了!目前距离这里只有十公里。”
“什么?!”欧文斯喜出望外。
对现代装甲部队来说,即便是崎岖难行的山地,十公里也不过是眨眼即至。就算不能即刻赶到,也能在匪军的下一次攻击之前抵达。
他顾不上匪军已经开始准备动进攻了,反身又爬上了观察位。可是,当他从观察孔往外看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他猛地一怔。
匪军的出击阵地上,已经是空无一人。只剩下一辆被抛弃的运输机甲和几辆维修车外,停留在原地。
远方山脚,隐约可见匪军机甲队列尾部的几辆机甲身影一闪,就消失不见。
“匪军就这么撤了?”
欧文斯不敢下令追击,只能站在原地愣。直到十分钟后,姗姗来迟两个杰彭装甲营出现在眼前,他才回过神来。
“团长,二团顶不住了。他们派人过来,请求支援!”
回想起北泽上将的作战计划,欧文斯不敢怠慢,赶紧下令三营带二营的一个连前往二团支援。
毕竟,有了山下刚刚抵达的两个营,他一点都不害怕敌人杀回马枪。
不过,匪军的突然消失,依旧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正常。
正踌躇间,忽然,指挥部紧急通讯的信号灯,骤然闪亮。一份文件,在强烈的电子干扰下,艰难地传输着。
片刻之后,当欧文斯打开这份由北泽宪亲自来的文件时,一张脸,忽然变得煞白。
“老不死的不是喜欢织网吗?”胖子的双手,在推演电脑上抽疯般地飞舞着,“胖爷让你织个够!”
随着胖子的指令,天网屏幕上,一支支匪军部队,四处游走穿梭。一个个看似固若金汤的杰彭阵地,被接连攻克,一个个蓝色的杰彭箭头,在无数红色箭头的围剿下如同水中化开的墨汁般消失。
“将军,”一位目瞪口呆地斐扬上校参谋禁不住问佩雷拉,“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其他参谋,也闻声回过头来,面面相觑。大家实在想不明白,在匪军只派出了不到一个装甲师扩展攻击的情况下,怎么忽然间,兵力和地形占优势的杰彭军,就彻底崩溃了。
佩雷拉凝视着天网屏幕,沉默半响,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赞许,震惊,羡慕,乃至嫉妒。
“听说过遁去的一吗?”佩雷拉缓缓道。
“遁去的一?”一位参谋惊呼道,“将军,你是说三十年前.........”
“对,”佩雷拉道,“所谓遁去的一,简单举例来说,就如同一个装满了玻璃珠的罐子。若是毫无空隙,那么,所有的玻璃珠,都会安静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无法移动。可是,一旦拿出其中的一颗玻璃珠,那么,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步骤,所有的玻璃珠,都可以移动换位。”
他静静地看着天网屏幕,深深地吸了口气:“撕破北泽这张网,打破这几个阵地的平衡,田将军不过是从中抽了一根丝而已。”
参谋们鸦雀无声。听佩雷拉接着道:“北泽抢先占领通道的战略要地,威胁我主力前进路线,就是想拖住我们。因为仓促调动,因此,北泽不可能在这里集中太多的兵力,想要拖住我们,他就需要利用这些阵地和有限部队之间的掩护做文章。”
说着,他走到一个电子沙盘前,用电子推杆指着杰彭的几个阵地道:“这些阵地的防守兵力总计有六个装甲团,且环环相扣,能够互相掩护,想要拿下来,除非投入三到四倍的兵力。
而我们,却需要快速通过飞沙谷,自然不能将大部分兵力停留在这里。可是,要想以一个装甲师的兵力拔掉这些钉子,即便匪军战斗力极强,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因此,田将军采用了一个敌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战术。”
“这个战术说穿了,其实很简单。不外乎三个字,时间差而已。”佩雷拉讲解道:“先,田将军动全面进攻,给敌人造成一种我们准备拔掉钉子再走的错觉。然后以小股部队,封锁阵地四周敌人援军可能出现的通道,再集中兵力猛攻其中一个阵地。”
“这样,当这个阵地因为损失过大,又等不到其他援军,而向周围求救时,遁去的一,就产生了。”
佩雷拉环顾四周,接着道。
“分兵向周围阵地援救的阵地,并不知道,其实他们自己才是最危险的。阵地下匪军的数量虽然少,可是战斗力却很强。他们可以看清楚数量,却无法在匪军隐瞒实力的情况下看清楚匪军的战斗力。”
“更重要的是,匪军处于可打可走的机动状态,而敌人,则在接到命令之前,不敢轻易离开阵地。当出求救信号的a阵地上的杰彭部队,现他们对面的匪军撤退时,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援军在路上,而匪军,则反向而行,与友军合流,进攻派出增援部队的阵地。”
恍然大悟中,一位参谋道:“将军,这是不是说,在阵地遭遇匪军攻击的时候,他们环环相扣的战术,会将同样的厄运,带给c阵地?!”
“当然是了!”不待佩雷拉回答,另外一名参谋就抢先道。说着,他看了最先的那位参谋一眼,说道,“三十年前,黑斯廷斯阁下,不就用过同样的战术吗!”
“这个战术,谁都能用。”佩雷拉凝重地道,“不过,这么多年来,能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除了黑斯廷斯阁下之外,就只有田将军了。”
他看着指挥台上,那个如同疯狂钢琴家一般忙碌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北泽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低估匪军的战斗力。虽然出现在阵地前的匪军数量甚至不如守军多,可是,战斗力却足以支撑田将军的时间差战术。”
“更重要的是,”他环顾四周目光炯炯的参谋们,微微一笑:“北泽宪,实在不应该和田将军进行这种小股部队的多线对抗。尽管传说中,他的推演速度,在整个杰彭都是屈一指,可是,和田将军比起来,他太慢了。”
太慢了。
参谋们咀嚼着这三个字,看着屏幕上那些进退维谷,不知何去何从,甚至还在向已经被匪军攻克的阵地狂奔的杰彭部队,只觉得心潮澎湃。
不是北泽宪太慢。
而是胖子将军,和他的匪军,实在太快了!
前方二十公里,就是飞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