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鹤走出酒店,进了金银饰店,二十分钟后,懊恼地出来了。
□□里的储蓄几乎全败在了那间vp套房上,某人之前丢给她的戒指,因为没有宝石证书又是匆忙出手,买方出的价格低到她咬了几次牙都没法同意交易。
靠着卡里那点零头和手上的最后一点现金,她紧巴巴地买了两张电话卡,三个打火机,半背包口粮,两瓶水,一套长衣长裤和半指手套(均已套在身上),还有一把直柄式雨伞,把伞布和多余的骨架全拆了,只留下一根光秃秃伞柄,正要继续,却察觉到老板看神经病的眼神,只好摸摸鼻子走开,找个人少的角落,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伞柄的顶端挤压出一个锐角……
早知道会世界末日,她就该把另一张□□也带过来。不——应该在最开始现自己中了欧洲双日游的时候,就果断把中奖瓶盖转手卖掉!
“一念之差啊。”长叹一声,唐千鹤用新的手机卡拨打长途电话,心塞地听到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现在是中午一点,不论中国如何,至少这里第二轮感染还未爆,现在赶去机场的话还是有机会飞回中国的……可他们说得没错,现在坐飞机,风险太大了。
抬头仰望前方高耸的酒店,唐千鹤觉得不止双脚,她的人生也正站在十字路口上。
交通指示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
唐千鹤突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回国的飞机已经开走了,我现在根本买不起新的机票……”
白纠结了那么久!没钱什么都白搭啊!
……要不还是把戒指卖了?
唐千鹤忽然停下了自我纠结,盯住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这辆车从她进卖场前就停在那,现在也没开走,里面的司机趴伏着,棕色的头颅仿佛黏在了方向盘上,而他的手……
浮肿的、苍白的,犹如溺水死尸的手。
唐千鹤死死盯着那只手,慢慢退后……
忽然人群爆撕裂般的尖叫!——
唐千鹤身体一颤,霍地望向朝骚乱中心——人群已经尖叫着散开,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混乱的引者——
一个全身浮肿的老女人。
她在阳光下扭曲前行,戴着金戒指的手指滴下浓血,滴在阳光灿烂的水泥地上。
……她不怕阳光!
是次代感染者!
次代感染竟然已经完成了!
……慢了!
唐千鹤心脏绞紧,像突然被人丢进了深海。
灾难扩大了,所有交通工具都会被叫停。
她要怎么回去?她还能怎么回去?自驾游横跨亚欧?
失魂落魄地盯着远处的游荡者,唐千鹤下意识地握紧了伞柄,身体却不知所措地驻足原地。
黑色轿车的玻璃就在此时轰然碎裂!唐千鹤一抖,旋身,双手紧握武器,对着声源。
车窗后,是一张浮肿得变形的脸。
那个仿佛死在方向盘上的男人,正用肿得几乎看不清眼球的眼睛盯着她,车窗大开,他从里面探出双手,接着是头颅、脖颈、小半个身子……然后他卡住了,大力挣扎,喉咙里出嗬嗬声。
他不懂怎么开车门,真是个好消息。
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压低,又抬起……再压低……唐千鹤眼里某种情绪在摇晃。
杀了他,眼前的生物虽然心脏还在跳动,但已经没有了知觉,一个月内他会真正死去,然后变成彻头彻尾的丧尸。
杀了他,你知道在末世刚开始时,杀死一个游荡者就意味着救下十个活人,甚至更多。
杀了他,你需要尽快适应这个世界,机会就在眼前。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人群的嚎叫令人耳膜刺痛,她的胃里像塞满了石头。
阳光冰冷。水泥建筑沉默如远古巨兽。
瞳仁里映入的荒谬,名为末日。
游荡者又向前了挪动了一点……
是谁从她腿边跌跌撞撞跑过,又在看到游荡者时出凄厉的哭叫,花裙子与主人一起跌落尘埃……
……
回过神时,伞骨已经扎进了游荡者的眼眶。
游荡者一动不动,双手垂下。
死了。真正死了。伞骨尖端穿过眼球刺进大脑。
唐千鹤抽回武器,浑浊液体顺着力道飞出溅上手套,死尸的头颅往下垂落,带着躯体动了动……然后一切静止,尸体维持着企图向外爬的姿势。
穿花裙子的女孩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远方,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她逃走了。
——你看,其实我也想像她那样的,我体力其实不错,校运会八百米第一名,跑得比大多数人都好。
但是我竟然冲上去了。
“……真是,了不起。”唐千鹤握着滴血的伞骨,自言自语,“做得好,嗯,做得好。”
“我也觉得不错。”突然有人在她身旁说,“那你哭什么呢?”
唐千鹤愣了两秒,才明白那人在说什么。
低头抹去泪珠,她心塞得要命。
如果说在这个异国里,有什么人是她绝不愿意打交道的,眼前的人绝对算一个,在这人面前她就像一只需要时时炸毛伪装自己强大的猫。
结果竟然被他看到自己哭……
“真奇怪,你究竟是胆大还是胆小呢?”那家伙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踱到她面前,微微俯身,“还在抖啊……其实阿客比这些家伙厉害得多,把你教训他时的勇气拿出一点儿,就够你杀掉整条街的人了。”
唐千鹤慢慢仰起脸,黑青年含笑的面庞映入她眼帘。
“……您这算是安慰还是讽刺呢?”在那双深黑的瞳仁里她看不到一丝光,唇角扯出一点点弧度,她轻声说:“不论我做了什么,您只要知道我对您是无害的就可以了。请转告您的同伴,我要回去了。……谢谢他的关心,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