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容不明白江云佩为何会有此一问。
番蒙人的情况,不就是烧杀抢掠,扰乱边陲百姓,打不赢就跑,打赢了就抢完再跑,还能有什么别的情况?
“江姐姐指的是?”陆清容不解。
“靖远侯世子出征前,可有跟你提起过这次番蒙人的动向?”江云佩想了想,又补充道:“比如他们有多少兵马,领兵的又是何人?”
陆清容直接摇了摇头。
蒋轩的确没跟他提过这些。许是他本就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许是他怕自己知道太多反而愈发担心,总之关于番蒙人的近况,他从未过多提及。
见陆清容竟然毫不知情,江云佩反而略显踟蹰。她的夫君和大哥都去了漠北,这固然让她加倍担心,平日里的牵挂无处倾诉,这才一见到陆清容就顿生同病相怜之感,说话难免无所顾忌,此时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唐突,又犹豫起来。
陆清容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内心的不安胜过一切:“江姐姐可不能这样吞吞吐吐的,如此这般,怕是我回去都该寝食难安了!”
这话倒也不算太夸张。
江云佩拉着陆清容,走到院子东侧的回廊处坐了,看清四下无人,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也是听我大哥零散着说过一些,据说这次在大齐边境抢掠的番蒙人,多达数万。而且与之前相比最为不同的是,以往他们只以抢夺财物为主,并不恋战,对上我大齐的兵马,大都选择闪避逃窜。但这次却像在挑衅一般,每每碰见,别说没有撤退,反而迎头而上,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之前对待漠北驻军是如此,后来迎战徐翼大将军的援兵亦是如此。”
“这是为何?”陆清容微微蹙眉,心里已经隐隐有些不安。“听着倒像是和大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正是如此。”江云佩解释道:“你或许不知道。十几年前镇北将军的在漠北那场大捷,生擒了番蒙大将军,并将其带回了京城。没多过久便被处决。而这次带领番蒙人大军进犯的首领萨托,便是当年那位将军的弟弟,据说这二人自小失了双亲,长兄幼弟。兄弟之情犹如父子一般……总之这一次他们当真是报仇来了。”
江云佩说得自己都有点心慌,她不想惹陆清容心烦。但又没办法把这些只憋在心里。
听到此处,陆清容突然想起了她初来大齐朝那年,身体还只是个周岁孩童,当时与母亲和姐姐们一同随父亲去河南。离京路过德胜门之时,见到了姜元昭凯旋回京的盛况。她的确记得队伍之中曾经有过囚车,至于后来的处决之事。由于她离京多年,倒是并不知晓。此时那个蓬头垢面却凶狠异常的身影突然从脑海中涌出。记忆中那狠厉的眼神,让她忍不住身上一激灵。
陆清容已经有些了然。
倒是江云佩仍有不解:“这些事都是从我大哥那里听来的,我却有些不大明白,既然是要报仇,难道不是该来京城找镇北将军吗?毕竟那才是正主。或者他们在漠北挑衅生事,就是为了让朝廷再派镇北将军出征,以便可以在战场上报仇雪恨?若是这样,这次去的仍旧不是镇北将军,他们又当如何?”
江云佩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当初江凌不愿给她多解释。
陆清容却只是摇头。
“恐怕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陆清容轻叹一声,“番蒙人虽属蛮夷,却同样需要师出有名,还有什么比一雪前耻更能煽动军心,让人充满斗志的?”
江云佩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这只是个说辞罢了,他们并不是真的想报仇?”
“或许吧。”陆清容说得含糊,继而问道:“你可有听到其他什么?”
江云佩摇头:“自从确定了要同靖远侯世子去漠北,我大哥便没再提过这些,怎么问都不肯说了。”
“那武定侯世子可有说过什么?”陆清容问起崔琰。
“他从不跟我提及朝堂之事。”江云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陆清容不再追问,轻声劝道:“江姐姐也不要太担心了,大齐与番蒙交战多年,其中的血海深仇不知道有多少,这都再寻常不过了。咱们这次兵力不弱,人数占优,且粮草充足,纵使番蒙人的气势再凶猛又如何!当年镇北将军能把番蒙大将军生擒了,这次他这个弟弟萨托,也照样逃不掉!”
江云佩跟着点头,觉得终于有人能与她分享这些心事。
陆清容信心百倍地说着,那些忧虑则被尽数藏在了心里。
此时她心中的担心更胜以往。
之前一直以为番蒙人是打赢了徐翼将军所率领的援兵,同时自身也伤亡惨重,这才没有占领边境的疆土,大举撤回。
现在看来,如若江凌之言确有其事,番蒙人是为了报仇而来,那这个“撤退”就不知道尚存几分真实了。
极有可能的是,这撤退只是表面上的假象,说不定他们此刻正在某处等着大齐兵马的到来!虽然出征的并不是镇北将军,但恐怕番蒙人不会不知道蒋轩和姜元昭的舅甥关系……
现在想想,皇帝派了蒋轩出征,简直是一举多得。对内,能借助靖远侯府以及镇北将军府的气势,更好地稳定军心,控制镇北铁骑;对外,更是能激起番蒙人深藏多年的仇恨,以便同他们决一死战!原本番蒙无论是人力、财力、物力都无法与大气抗衡,怕就怕他们一旦潜入漠北深处,便难以再被找到,到时候消耗了大量物资,却落得个无从作战的结局。如今挂帅的是蒋轩,则一切都不同了,有他这个明晃晃的诱饵在,即便番蒙大军是真的要撤回。恐怕也会在半路上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