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说得没错,坠马髻原本最适合金步摇。只是玄正说我年纪尚小,不适合戴金步摇,恐有东施效颦之嫌。他曾送我一枚华丽的珠花,乃橘妃的遗物,要我****佩戴。但我自知不能与橘妃相媲美,不敢随意戴出来炫耀。玄正深知我心,便着人给我做了这支玉芙蓉。原是因着我娘亲深爱玉芙蓉,玄正才借此物以慰我思亲之苦,同时又取其两情相悦永结秦晋之好之意。一年前,玄正与我发生争执,情急之下闯艾月轩逼婚,但当时念我太小,他舍不得将我困做人妇,是以亲手帮我梳了坠马髻以示心有所属。今日,逢我生辰,我再梳坠马髻,簪此玉芙蓉,便是为了表明心迹。玄正与我早已暗许终身,我虽未出阁,但也有人妇之名,梳这坠马髻不过聊表对玄正的相思罢了!”
三姐愣了愣道:“许是四弟记错了吧?颜儿都说三弟不喜她戴金步摇,她哪里又会有金步摇呢?”
转眸,我看向三姐,“三姐错了,金步摇我原是有的,只是不算稀罕。我记得以前三姐倒是有支蝶恋花金步摇,煞是好看,玄正虽说过我不适合金步摇,但也曾多次感叹那支蝶恋花金步摇极符合他的心境。我虽厌恶金步摇的华而不实,却为着玄正的情义几次向三姐讨要,只可惜三姐不愿忍痛割爱,终未能所得。无奈之下,玄正只好替我仿造那支另打了一支蝶恋花金步摇,原打算在我十三岁生辰那日送给我当做礼物,只因一年前他逼婚惹恼了我,为了逗我开心,便在生辰之前便将那支金步摇为我戴上,以表我俩情比金坚。后来他说我梳坠马髻戴那支金步摇是绝配,只许梳给他一人看,怕被别人觊觎,便又将那支金步摇收回去珍藏。”
见在座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发白,连玄茂的脸上都隐了层愠怒,我又娇羞笑道:“呵呵!此事原是闺阁之事,不提也罢,今日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唐突了。”
一时间,谁也不再说话,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我脸上。
我知必有这样的结果,索性不看他们,只抬手又将玉芙蓉簪在发间。
大姐忍了半天终没忍住,迟疑地问:“那,颜儿可还记得三弟赠你的蝶恋花金步摇和红儿那支有何区别?”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三姐的脸上竟已出现了惶恐,太子更是面若寒霜。
我深吸一口气,你不仁,我只能不义,既知今日何必当初,眼下,即便我想收手退一步,也不可能了。
“大姐好细心,当日我也曾问过玄正日后该如何区分两支金步摇的不同,玄正告诉我,两只金步摇唯一不同之处只在那蝶儿的胡须上,玄正为表明此情不移,在两根胡须上多坠了一股金线防止脱落。唉!现在想想,我还是东施效颦了,若是三姐梳了坠马髻,再用上那支蝶恋花的金步摇,只怕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绝世无双呢!”
三姐脸色蜡白,竟脱口唤了声“你……”却再也没了下文。
而大姐的目光,却像刀子般一下下剜在三姐的身上。
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三姐,我看在二皇子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你何苦还要苦苦相逼?我不是懦弱良善之人,你执意如此,我便只能将水彻底搅浑,看看究竟是谁会下地狱!
我没有看太子愤怒的脸,也没有看玄华温润的眸中隐藏着的忧伤。在我自顾不暇之时,他们护不了我,我也无需他们周旋相护。大难临头,我只能顾着自己先飞,甚至连句抱歉的话都不想说,不想说。
只苦了玄正,远在江北赈灾,还要白白替我背这个黑锅。
不过好在我和玄正暗许终身的事情早已传开,日后就算我俩反悔,也只硬着头皮说当年人小不懂情事,只需抵死耍赖便可翻过这一页。我却从未想过今日这席话,却会为玄正日后引来无妄之灾。
一桌酒席吃得索然无味,众人都锁了眉头极力忍耐,太子、玄华和玄茂早已没了先前指点江山的豪情,只闷闷地喝酒。
大姐和三姐更是一柔一刚针锋相对,大有不喝倒对方誓不罢休之意。
我倒因自己反败为胜赢得这一局颇感舒畅,怎样都逃不过这一劫,那便将人人都拖进阿鼻地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看着她们个个忧心忡忡,我才能笑得出来。
玄茂最终还是磨叽到了我身边,见我胃口大开大快朵颐,即将散席时还在吃,不由凑到我耳边问:“青颜?你今日的话可是当真?”
我醉眼朦胧地斜睨他,“有了你送我的珠串,我也可以为你编排一通瞎话!”
他面上一喜,我用手指压住嘴唇,贴住他的耳朵悄声道:“你要替我保密,不然我怕还会有去年幽禁时的中毒之灾!”
玄茂虽不知我为何会这么说,但也知道以我的性子不会做这种疯狂的事情。
此事干系重大,他在桌下狠狠地握了握我的手,以明心迹。
我明显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倏地射到了我身上,不用抬头,我都知道,一道是太子阴霾犀利的目光,另一道是玄华隐忍含笑,却带着点点忧伤的目光。
我以为我会喝醉,不料喝醉的人却是三姐。
喝醉后的三姐没一点韩国夫人的形象,在席间呕吐,抱怨只因自己不像大姐是嫡出,便也要嫁个庶出的皇子为妃,只道世态炎凉,让嫡出的人都死绝了才好。还大骂太子冷面,玄华负心,甚至骂玄茂是个不识好歹的小人,弄得众人头顶阴云惨淡。
玄华让马车送三姐回去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一贯温润如玉的他眸中竟有着淡淡的愠怒。
太子要备车送我们,被玄华婉言谢绝。玄华也不顾太子的不悦,竟当着太子、大姐和玄茂的面抱了我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我知他心里为着今日我挤兑三姐,致使三姐醉酒失态不好受,却不想劝他,只把脊背挺得笔直。
他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揽着我,竟死死地扣着我的腰被迫让我靠在他怀里。
发现他的马直向玄武门奔去,我才忍不住惊呼:“玄华?你走错了,这不是回府的路!”
不料玄华却猛地回头,冲跟在身后的广善、小亮子和侍卫们喝道:“回去!不许跟着我们!”
先前小红见玄华带着我骑马,便执意让小亮子骑马带她跟上来,此时玄华怒斥他们,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小亮子比她沉稳,见玄华脸色不善,捂了小红的嘴随着广善和侍卫们仓促离去。
从第一次看见玄华至今,我几乎没有见过他不笑的样子。现在他寒着脸,狭长的凤目中射出凌冽的光芒,竟比太子那张千年寒冰不化的脸还要骇人。
我本想问他要带我去哪里,见他这样,也不敢再问,只好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任凭他带着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