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直到最后一刻都用身体紧紧地团着我,只怕被对穿的会是我的身体。
因为他的竭力保护,我竟神奇地没有受伤,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把外袍脱下来,我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内衫,隐隐能透出粉色的肚兜。但我现在顾不上羞涩,我需要布条给玄华包扎,需要很多很多布条给他止血。
我们跌下的这个山谷不知道叫什么,没有树,没有水,有的只是满目奇形怪状的巨石。夕阳下,被层层叠叠的白骨掩映,仿佛一个天然的大葬坑阴森恐怖。
即便是白天,这里也没有声音,除了我不停碎碎念地想要唤醒玄华之外,整个山谷里静得出奇,仿佛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是死的,连空气夕阳和时间都是静止死亡的。
我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只要玄华还有最后一口气,我都不能让他死。
或许在这里,死亡是一种解脱,但即便要死,我也要在最后关头和玄华死在一起,我没有勇气在见证了他的死亡之后独自去面对恐惧。
顾不上男女有别,我将玄华身上所有的衣物全部脱去,用内衫裙摆一点点将他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一处处寻找着他的伤处。
这里没有草药,没有食物,甚至没有水。我只能找到一处伤,便给他包扎一处,发现一处骨折,便寻根直一些的碎骨头当夹棍给他固定。除了这些,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会点穴,也不会武功,不知道该怎样给他输送真气。
我听小红说过,玄正当初给我输了真气,我便不会感觉饿,若是我也会输真气,是不是也能让玄华不渴不饿,亦不会痛?
我后悔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早知研习医术没有草药百无用处,我为何不跟着玄正或玄华学习武功呢?
可眼下即便我将肠子悔青也于事无补,我没有真气可以输送给玄华。
我不能让他死,为了我,他必须活着。
包扎好他的伤口,我用他的外袍裹住他的身体,将他拖到一块巨石后面避开风口抱着他躺下,用脸紧紧地贴住他的脸。
只有感觉着他微弱的呼吸,我才能确定他还没有死,而我也不是一个人。
我该怎么办?玄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夜幕渐渐降临,这片死亡之谷依然寂静无声,甚至连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朦朦胧胧间,我感觉到玄华的身体滚烫,他在发高热,我虽知要尽快给他退热才能救活他,却苦于既没有草药,也没有水,只能眼睁睁地感觉着他的生命在越来越烫的炽热中渐渐流失。
我从来没有像现下这般憎恨过夏天,因为夏天不会下雪。半年前,我被太子幽禁在艾月轩时,即便又饿又累快要死去,我都不曾放弃,因为院子里有雪,铺天盖地的雪。
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
我终于确定,玄华快死了,而我,也要死了。
黑暗中,四周全是绿幽幽的火光。我知道,这是磷火,也叫灵火,由人和动物的尸体腐烂分解产生。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怕,我和玄华在一起,他就像个熟睡的大孩子般安静地躺在我怀里。很快,我和他也会变成那样绿幽幽的小火苗,我们也会在黑夜出现在这谷底游荡。
我不怕死,可我怕玄华死。他怎么能这样和我死在一起,连尸骨都找不到。
外人会如何谣传?只怕要不了几天,整个长安城便会传遍二皇子诱拐自己的小姨妹私奔的消息吧?
我想笑,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因为三姐的存在刻意逃避和玄华接触。他从未伤害过我,我却始终不信任他。就因为他是三姐的夫君,我将他划入了敌对的范围,将他看做和太子一样冷酷无情的人。可是现在,我却要和他相拥着死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山谷底。不知道到了阎王殿,阎罗王会不会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玄华发出低微的呼唤声:“水!”
瞬间醒来,泪流满面。玄华没死,他需要水,他要喝水。
可是,哪里才有水?
借着月光,我怔怔地看着他因高热而烧红的脸,看着他龟裂的双唇,心痛得难以呼吸。
突然咬牙在地上抓起一块锋利的碎骨往手腕处划下,顿时有鲜血溢出来。
将手腕盖在玄华的唇上,像是感受到有水源接近般,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张开嘴贴住我的手腕吞咽起来。
听着玄华的吞咽声,我喜极而泣,“玄华?你听见我在叫你吗?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说过,只要有你在,就不会让我有事,你不能言而无信。”
他终于睁开了混沌的眼睛失神地看着我,半响,嘴唇才松开我的手腕,唤了声“颜儿”。
我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他醒了,他没死,他还活着。可是我要怎么带着他逃出去?
他全身筋脉皆断,穿体而过的那根骨头我不敢轻易拔出,只能连着骨头一起给他先包扎住止血。这样的他如何还能活着离开谷底?
像是知道自己的处境一般,玄华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冲我艰难地笑笑,道:“颜儿,你别怕,还有我!我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没有说完便再次晕厥过去。
咬着牙坐起来,我将手腕的伤包好。玄华已经醒过来一次,我不能在他硬挺过来之后让他发现我因失血过多而死掉。我必须得活下去,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我记得落崖时头顶有野牛也失足被挤落下来,那这谷底应该会有野牛的尸体。只要找到野牛的尸体,我便能用锋利的碎骨割断野牛的脖颈取血,能剥下牛肉充饥,那样,玄华和我便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