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墨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一会儿,把自己要讲的睡前故事琢磨了好几遍,才看见楚逍推门进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连忙放开了被子,从床上跳下来,穿了鞋子跑到楚逍身边,正要说话,就看楚逍好像完全没看到自己一样,神游着从旁边走过去了。
楮墨很纳闷,挠了挠脸颊,跟在楚逍身后回到床榻上,看他默默地发着呆。隔了挺久,面前的少年才像是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有什么事会让师尊这么在意,费那么大的心神都想算出来?”
算?算什么?楮墨满腹疑问,忍不住拿肩膀撞了撞他,问道:“怎么啦,峰主不喜欢你给他做的衣服?”
“什么……”楚逍被撞了一下,抬起头来,眼底的迷茫褪去,露出个笑脸,朝楮墨摆了摆手,“没这回事,师尊喜欢得很,说是有机会就会穿。”
崇云调息了一阵之后,气色恢复了一些,问起楚逍的来意。楚逍这才想起被自己扔在一旁的定国套,有些紧张地拿过来给他师尊看了,在他师尊的目光落在定国套上时,磕磕绊绊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他的敬重与感激。
同楚逍来的时候设想的一样,崇云收下了自己这个弟子为他做的衣饰,然后——然后超出他期待值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楚小痴汉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第二次了,他第二次见到他师尊的笑容了,真心大杀器啊……
都说三笑留情,楚逍脑洞大开,再有一笑你可就是我的人了师尊,要不要这样!
因为崇云这一笑,楚逍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一路上傻笑了半天,走到房间门口才想起来,他还没问清楚他师尊到底在推算什么呢!
怒摔玄晶!
好奇害死猫,楚逍一晚上就没睡好,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那些玄妙的金色符文。在这旋转的金色符阵中,崇云吐血的那一幕与他幽深的眼眸交替出现在他眼前,让秀爷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楚逍脸上挂了两个黑眼圈,精神前所未有的差。楮墨叫他一声,他要半天才会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他。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崇云居然也还在洞府之中,并不像前几日那样,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直到晚上入睡前都不见他。
楚逍不知之前崇云是刻意要避开他,如今却做出了与他一贯的行事准则相违背的决定,不再想斩断情缘,而是想让自己的弟子也尽快开窍。他洞察力惊人,已经了然自己的弟子如今对自己抱有的情感,早已不像楚逍自己想的那样单纯。只是在这方面楚逍迟钝得惊人,都到了会因为崇云的一个微笑就心跳耳热的地步,还没有发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又或者说,根本就是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反常。
这几日忽然多出许多跟自己的师尊相处的时间,简直比过去十四年加在一起都多了,对着崇云脸红心跳的次数更是急剧上升,楚逍每晚失眠神情恍惚得连楮墨都看出不对劲了,他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出异常。崇云虽然对小弟子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不加掩饰的恋慕目光很喜欢,每日对他露出笑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对楚逍不开窍这件事仍旧略觉头疼。
照楚逍的性情,对于他拒绝承认的事情——比如说,他再努力也成不了六块腹肌的真汉子,他绝对会死不承认,逼急了说不定还会直接翻脸。这几日楚琛来过小乾峰几次,楚逍都把他爹撂在外面,不理不睬。如果直接告诉他,其实你早就喜欢上自己的师尊了,楚逍大概会被吓得直接跑路。所以,崇云在等,等楚逍一步一步地从壳里走出来,彻底看清自己的心,然后主动走过来。
他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时间,在这段漫长的等待中,所有引诱的手段他都不介意一试。崇云脸上的神色未变,目光落在正在练习基础十三式剑法的少年身上,只要能够使自己达到目的,他不会在意这需要用什么手段。
见楚逍在十步之外回头看过来,脸因为毫不间断地刺出上千剑而变得红起来,仿佛正在冒着热气,眼睛也显得格外明亮。崇云从石桌后起身,自被冰雪压满枝头的枯树下走过来,绕到楚逍身后,一手握住他执剑的手,另一只手臂则圈在了少年的腰上,掌控了他的身体,开始为他导正剑势。
“好好感受,当为师握着你的手让这一剑刺出去,你的手、肩、腰、腿,身体的每一部位都是如何发力的……”
两人离得极近,楚逍的背贴着他师尊的胸膛,感到身后的人低下了头,在自己耳边低声说着动作要领。崇云身上的温度虽然比一般人低,但在这风雪初消的崖顶,却让楚逍生出一种要被拂过耳边的气息灼伤的错觉。
怀中人的耳朵在崇云眼中迅速地红了起来,这抹红晕还扩散到了脸上,向着颈上蔓延。若是再这样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崇云毫不怀疑自己的小弟子会整个变成煮红了的虾子,但即便这样,他也还是没有开窍。所以在每一日的相处中,这样不露痕迹的引诱都会重复上演,直到楚逍彻底觉悟,又或者——作为引诱者的人失去了耐心。
“照着为师刚才所说的要点,继续。”在怀中的小弟子整个自燃起来之前,崇云放开了他,嘴唇却像不经意一般在他滚烫的右耳上擦过。
楚逍手一软,差点把手里的剑给摔地上,他花了半分钟才消化了那个无意中碰到自己耳朵、冰凉却柔软的触感,是他师尊的嘴唇这个事实。然后自我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意外地擦到了一下么。大家都是男人,碰两下又不会少块肉,酷爱练剑啦!
楚逍脸红了半天,重新举起手里的剑,继续练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崇云之前要么就不在小乾峰,要么一回来就闭关的缘故,楚逍觉得跟自己的师尊在一起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云天宗宗主的寿辰。这回玄天剑门前去贺寿的弟子名额一共有三百个,在上、中、下九千峰之间分配,最后进入到贺寿队伍中来的,基本上都是大峰弟子,修为最低也在筑基以上,个个丰神俊朗,装备精良。
楚逍混在这一群天之骄子之中,难得生出了一点底气不足的感觉,他还没筑基呢。待会儿要是被要求所有人都要自己飞到云天宗去,他怎么办?他体内那点微薄的元力也就够他踩着星梭在几个峰头之间转一转,这回他师尊又要走在最前方,他总不能也跟着黏上去吧?
真是愁死个人了。
他今天没有穿南皇套,穿的是一身镶了白色毛领的长袍,外罩一剑银色纱袍,以银冠束发,腰间挂着一枚碧青色的玉佩,身影修长,背脊挺拔,往那一站便显出一股英气来。虽然这少年的眉目生得极好看,但任谁也不能将他错认成一个小姑娘,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楚逍对自己今天这身打扮表示很满意。要不是季节不对,他还想把背包里那把风色拿出来摇上两下,那就更符合他楚少侠的形象了。
已过辰时,各个峰上的弟子都已经来齐了,三两成群地聚集在这座地处西南的无名峰上,等待着门中长辈。楚逍从早上起床之后就没见过他师尊,一时间还很不习惯,等把闹着要跟他一起走的楮墨安抚好,文煦便已经到洞府外来接他了。这次流云峰上来了两名弟子,其中一人正是文煦,待带得楚逍一起到集合地点之后,他就叫别人给拉走了。
不知崇云与另外两位随同去的内门长老还要多久才来,各峰的精英弟子都在与身旁的人轻声交谈,秩序不见丝毫混乱,与当日楚逍在演武场上对那些新入门的弟子的惊鸿一瞥有着天壤之别。他在百无聊赖中调出了游戏界面,将这些弟子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从他们血蓝条上显示的问号判断他们都玩的是什么职业。这些弟子中大约三分之二是男性,只有三分之一是女性,在楚逍看过去的时候,大多会有礼地冲他点头致意。
楚逍看得出来,这些人大多不认得自己,就算听过小乾峰小霸王这个酷炫的名号,他们也只记得那个小师叔喜穿红衣,楚逍只消换一身皮,他们就不认得了。他对着这些天之骄子的实力估摸了半天,觉得没意思,就把游戏界面又收了起来,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嗓音。
“逍儿。”楚琛走到他身后,少了魔气与煞气的影响,周身的气息都宁静平和下来,气机隐隐又有突破之兆。楚逍把人晾了几天,气也消了,便心平气和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回不叫逆子了?”
楚琛今日也是穿了一身白衣,镶着毛领,与小儿子又是完全不同的气质。昔年跟楚逍站在一处,还看得出是父子,如今楚逍一长大,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差了比较多年岁的兄弟一般。楚琛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将自己错过的儿子成长的时间都看进眼里,然后才开口道:“为父有错,那日不该那样说你。”
楚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爹的面瘫脸,隔了几秒之后才摇着头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说道:“行了,知道你那天状态不对——”接着话锋一转,也拉下了脸道,“不过我还是要告诉娘,煞气让人暴怒,魔气则会将人的阴暗面放大——所以,蠢爹你心里分明就是这么想的……被自己的亲爹说娘炮,我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你造吗?我一定要去跟娘告状!”
楚琛沉默了片刻,方道:“相信我,你娘只会跟我说出一样的话。”
楚逍脸上的笑容一下僵硬了,什么锅配什么盖,这句话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原本都已经打算跟楚琛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结果楚琛又来补刀,有这么当爹的吗?
楚琛看了看儿子愤怒的眼神,平静地道:“所以这回你也不想跟为父一起,乘同一把剑过去了?”
楚逍以更加愤怒的眼神作出了回答,完全没去考虑把他爹推开了,他还能搭谁的顺风车。
就在这时,一个属于少年的声音解救了他,征询地问道:“如果小师叔不嫌弃,可以和我们一起——”
楚逍转过头,就看到一双像小兽一样充满活力的眼睛正在期待地看着自己,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被扔在小乾峰守门的小楮墨。眼睛的主人有着十分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神情淡漠的清俊少年,一人穿着玄色的衣裳,一人却穿着白色,对比鲜明得很。楚逍一时间没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两个少年,不过这不妨碍他一下子有了底气,就只差拿出扇子来摇上一摇了:“那就麻烦师侄了。”
那像小兽一样充满活力的少年闻言,有些腼腆地朝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道:“不麻烦的。”
在他身旁一直没出声的白衣少年却开口说话了,那眸光清冷的模样让楚逍不由地想到了另一个人,听他问道:“师弟修为尚浅,还请小师叔到时与我一道走,不知小师叔愿不愿意。”
“我无所谓的。”楚逍随和地道,眼睛望着这个明显在cos他师尊的少年,做出长辈的模样询问道,“不知两位师侄是哪一座峰上的高徒?”
想趁机调查一下自己师尊的仰慕者分布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