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皇上因为她再对先生产生多余的不快,于是她垂着头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敢去看秦泊南。
她不想死,但她并不怕死,自幼被当货物一样任意买卖,朝打夕骂,受尽凌辱,呆过门户人家,做过官门粗使,见过灭门惨案,看过杀人分尸,被下过冤/狱,被千里流放,呆过乞丐堆,睡过野树林,这样的她其实什么都不怕的,她并不缺乏能够豁出一切的勇气,一切只看她是否愿意去以身犯险。
大殿内突然雅雀无声,针落可闻,仿佛大家都很紧张似的,阿依觉察到了忽然感觉到一阵好笑,该紧张的应该是她这个当事人才对吧,这些人跟着紧张个什么劲儿!
秦泊南立在大殿之上望着御座上的景凛,一袭华袍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之感,漠然地顿了片刻,他启唇,却说出了让阿依芳心剧烈一颤的一句,他说:
“回皇上,解颐已经许了人家。”
话音未落,满座唏嘘,济世伯好大胆,竟然公然跟皇上对着干,皇上的意图那么明显,就算那丫头当真有了人家,也应该撒个谎把那丫头痛痛快快地献给皇上,这天底下有哪个能大过皇上,更何况一个前一阵子还是奴籍的丫头,她的婚嫁对象能是什么高贵的角色!
顿了一顿,有那自诩聪明的猛然回过神来,紧接着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秦泊南,莫非……难怪!难怪济世伯会对一个乳臭未干、毫无特色的丫头百般宠爱,那么上心,原来这丫头是济世伯的女人,原来济世伯好这一口啊!
风流浪子们开始在心里唏嘘济世伯眼光差,同时又为他捏了一把汗,难道济世伯这是要学石崇为了绿珠连命都不要?没想到向来温润尔雅不像凡人的济世伯竟然也有这样多情的一面!
阿依惊愕地望了一眼秦泊南挺拔的侧影,又忙低下头去,生怕被旁人看出她的异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胸腔内已经心跳如擂鼓让她四肢发软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景凛对秦泊南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手执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缓缓咽下之后这才状似不经意地淡声问:
“许配的是哪户人家?”
阿依深深地垂着头,竹青色绣着海棠花纹的阔袖下一双雪白的小手捏紧。
景凛的话音刚落,西侧的座席内忽然站起来一个人,匆匆两步走到阿依身旁,阿依只用余光看到了一抹华丽冷艳的紫色袍摆。
一股淡淡的幽深的让人的心乱了节奏的蔷薇花香飘过来,明明很熟悉,却在这一刻让她的心狠狠地震颤了一下,紧接着酸涩感于肺腑之间涌了上来,迅速在香舌上铺陈开来,让她体验到一股比黄连还要难忍一百倍的苦意。
墨砚站在御阶下,向着景凛跪下去,声音清朗,没有带半点犹豫与勉强,仿佛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他说:
“启禀皇上,解颐已经由济世伯做主许给微臣了。”
一瞬间,阿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全身所有的血气都在向上涌,让她软弱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摇晃,虽然及时站稳了,可整个人都是苍白的,虚软的,发空的。不知为何,喉咙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气道,她感觉到一阵窒息一阵晕眩,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一缕热雾涌上眼眸并铺散开来,她却觉得本来干涩的眼眸越发干涩,就好像快要裂掉了一样。
秦泊南半垂下去的眼帘里在这一刻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与浓郁的幽沉,胸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舌尖的味蕾似品尝到了仿佛并不存在的血腥味,微颤的手在阔袖之内紧了一紧,他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却恢复了确有其事的模样。
秦泊南对阿依的特殊态度景凛自然是有感知的,这让他觉得不悦,心里对秦泊南也多了几分猜忌,然而他之前以为秦泊南要么会乖乖交人,要么会自己把人认下,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半路上竟杀出来一个墨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