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让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望着阿依,似震惊激动,又似有些难以接受,他又不着痕迹地望了七爷一眼。这一眼一直用激烈的、仿佛要将眸光作为捕网牢牢地紧锁住阿依的七爷没有发现,正在望着杨让的阿依却发现了,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奇怪的感觉。她不喜欢这两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那如刺针一样的眼神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大、大叔,这位爷已经醒来了,也没有我什么事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嗯、家人会着急的。”阿依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小声说。
杨让看了七爷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于是点了点头,表情同样有些不自在:
“今日有劳姑娘了,天已经这么晚了,我让马车送姑娘回去。”
“嗳?不用了不用了,山阳县也不大,而且我认得路的,就不麻烦大叔了,我自己可以回去!”阿依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这样奇怪的形势,两个如此奇怪的人,本来她被强行带到这里来看诊已经很勉强了,哪里还敢让他们派车送,她觉得自己回去比让他们送更安全。
“不成,天已经黑了,难保不会有恶人出没,你一个姑娘家若是独自走夜路,很容易会被坏人盯上,你还是坐马车回去吧。”杨让说着,也不等她再次反对,已经向七爷通报了句,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后。出门去吩咐侍卫。
七爷的眼光终于在激动沸腾了许久之后,于这一刻冷静了下来,他虽然仍旧没有说话。却死死地盯着阿依,直直地盯着阿依,把阿依盯得站在地上都觉得不安稳,浑身发寒,头皮发麻,连往床上去看一眼都不敢。
杨让很快便交代好了,命一个侍卫在门外候着。杨让亲自送阿依出了门。
阿依抱着包袱,看着那个被派来送她的侍卫面相还算和善。不像是坏人的样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她不敢再坚持自己走,担心会引起杨让的不快造成更糟糕的后果。于是怯生生地向杨让道了谢,便跟着那名侍卫离开了。
临走前,她觉得杨让对着她瞥来的那一眼带上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同情,然而这样的眼神只有一瞬,在阿依狐疑地将目光聚焦过去时,杨让已经进门去了。
于是阿依只得一头雾水地离开。
杨让重新回到华丽的房间里,七爷坐在床上,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周身散发着让不知情的人难以理解的孤煞冷凛之气。这样的气息凝聚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团阴森冰冷,煞气刺骨的黑雾。将他的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包裹住,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这样的黑雾即使是身边的人看到,也会在看过去的一刹那感觉到一股寒意冷进了骨子里。
杨让侧着身子站在床前,弓着腰身,审时度势。静了静,低声禀告道:
“七爷。奴才已经吩咐了人,务必查找出刚刚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是什么样的身份背景,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七爷仍旧静默着,阴沉沉地静默着,那偶尔颤动的眼波与无意识微颤的指尖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怀念、痛恨与惋惜。清一色的负面的悲愤的情绪,灰蒙蒙的忧伤的不甘的心情,假如能够拨开笼罩在他周围的那一团黑雾的话,便能看到这些。
杨让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面无表情,静立无语。
良久,他才看到坐在床上的七爷缓慢地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说话。
他这样的平静倒是有些出乎杨让的预料。
七爷已经垂着头,冲着他缓慢而无力地挥挥手,杨让行了一个礼之后倒着身子无声地退下,在过了竹帘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余光瞥见七爷仍旧陷在阴郁的过往中无法自拔,他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冷笑,似不屑,似厌恶又似缅怀,然而这一抹复杂的冷笑只是在他的眼眸中一闪便消失了,下一刻,一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又恢复成了身为上仆,对上谦卑对下威严的神态。
……
阿依请护送她的侍卫驾着马车将她送到中心大街,接着便拒绝了那名侍卫无论如何都要将她送回住处的好意,坚定地拒绝了,紧接着又真诚地道了谢,之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阿依抱着包袱走在中心大街上,参加庙会的人比刚刚少了许多,却仍旧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