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最后一座城池,所以战况越来越激烈,已经连续五天了,日夜攻城,死伤无数。
阿依在医帐里也同样日夜染血,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没有半刻时间歇息。
好不容易今日没有战事,浓浓的秋意于大齐国的西部感受得越发强烈,因为邕城附近的风沙极大。黄土飞沙,凛冽劲风,几乎要将营帐吹折了。尤其是晚上,在旋风的怒号和呼啸声中,只听得一阵阵凄苦的声音,像是狼嚎又像是远处的马嘶,甚至还有点像是人们身处在灾难之中的呼救声。
墨砚并没有参与战事的谋划,而是成天坐在医帐里双手抱胸一瞬不瞬地看着阿依,释放出来的冷气连正沉浸在伤痛中的士兵们都感受到了,一号医帐内自此连伤兵们的呻吟声几乎都听不到了。
阿依满头黑线,墨砚这个人若是想有耐心的时候,他的耐心是极好的,竟然能一刻不停地从早上一直看着她到子夜,中途若她不去上茅房,他也不用去,想必现在他的肾气比她要充足得多。
阿依的心里真的想不明白,墨砚根本就不是来参与战事的,那他留下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想要看着她吧。
他堂堂一个正三品的刑部侍郎,难道公务不繁忙吗,为什么她会觉得他一直坐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在浑水摸鱼逃避干活似的,就这个样子。皇帝不会扣他的俸禄吗?
不过不得不说,有墨砚这个镇宅大神压着,任何一个牛鬼蛇神都翻不起浪来。阿依虽然知道墨砚脾气不好。许多人都惧怕他,但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深深地体会到墨大人强大的震慑力。
他在这里甚至比秦泊南在这里还要管用,无论是哪个御医在他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半句废话不敢说,竟然惶恐到了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地步,让阿依深深地怀疑这些御医是不是都被他抓进过牢里坐过冤狱,并且还被伺候过了刑部十大刑。
就连身为御医院副院长。平日里趾高气昂时常用鼻孔看人的石冉青,前一秒还对阿依的提议大肆批判。说她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叫她不要仗着小聪明肆意妄为,吧啦吧啦地数落了她将近半个时辰,中间居然没有两句话是重样的。让阿依垂着脑袋眼角狠抽,心里忍不住猜测石大人在不当大夫之前是不是在梨园楼说绕口令的。
因为秦泊南曾经叮嘱过她尽量不要与石冉青起冲突,现在她与石冉青又没有原则性的对立矛盾,所以石冉青说她她也就乖乖地听着,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反正她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至于石冉青是怎么想的,她才不在乎。
石冉青终于逮住了机会,竟然铿锵有力地将阿依骂了个狗血淋头。心情正自舒畅,仿佛终于从一直被秦泊南压制的窘境里找回场子了,就在这时。墨砚从外面进来了。
先是阴沉地看了石冉青一眼,让他瞳仁一缩,脊背开始发寒,紧接着墨砚走过来,看着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石冉青对着他那张阴沉得仿佛都能卷出雷暴来的脸。腿肚子转筋,一时竟没回答出来。
墨砚皱了皱眉。眼眸亦沉了几分,再次沉声问了他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冉青被他这样冷得滞血的眼神重重地一激,下意识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半点修饰的地方都没有。在刑部侍郎面前他哪里敢信口胡说,相传墨侍郎的眼光极狠毒,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看穿。
墨砚对医术并不太了解,但他直觉阿依是对的,淡淡地瞥了一眼半低着脑袋的阿依,又将森冷漆黑的眸光重新落在石冉青身上,冷冷地问:
“她说的不对吗?”
刚刚还在批判阿依想法的石冉青竟浑身一颤,下意识将阿依那刚刚被他否认得体无完肤的法子又夸了个体无完肤,极尽吹嘘之能事,夸得那叫一个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天花乱坠,举世无双。
阿依被他变脸跟翻书似的态度弄得相当震惊。
不过也托这件事的福,阿依的意见竟然被零反对地接受了。
石冉青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
自打来到这里以后,因为没有秦泊南在,柳屹然过来搭了几次话,哪知才第三次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探问出来,却被墨砚发现了。墨砚站在他面前,一记眼刀扫过去,于是阿依周围的世界终于安静了,她终于可以安心地治疗伤员配制麻醉药了。
阿依对于墨砚起到的作用十分满意,如果可以忽略墨砚本身就像个幽灵一样日夜追随她半点不放松,就连她的小帐篷也被安置在了他的营帐旁边,让她无可奈何又极为苦恼的话,她现在的日子过得还算很逍遥自在。
玉兔东升,邕城附近晚间的风沙很大,凛冽的风呼呼地从帐前刮过,鬼哭狼嚎的,让听的人心里直发毛。
因为最近几天不再有战事,也就没有了新的伤员需要军医们来治疗,于是下午的工作结束后,军医们早就三三两两地散了,回去军医帐补眠去了,只有阿依还留在药帐里跟几个药童继续磨药配药,已经三个时辰了,却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迹象。
墨砚等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觉得不耐烦了,回头顺着被狂风卷起的帐篷帘向外面看了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能隐隐看到在远处的围栏旁萦绕的火把。已经快要三更了,他皱了皱眉,回过头问还在专注配药的阿依:
“你还不吃晚饭么?”
“我现在没有工夫,等我把这点药配完了再说。”阿依专注于手里的配药工作,注视着手中的草药,一刻不停,淡淡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