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新来的姑娘们总会因为想家在第一天夜里哭个不停,**一室,阿依自然也不用睡了,劝解无用,她索性披上外衣走出房间,爬上低矮的院墙,平卧在青砖墙顶,仰望着星棋罗布的夜空。
有时候她觉得新来的姑娘哭得还真是奢侈,她们可以憎恨卖掉她们的父母,想念曾经居住过的家,可她从来没有家,也不知道父母是谁,父母和家对她来说只是陌生又遥远的词汇,憎恨想念这样的情绪,她从未尝试过。去憎恨或想念从不存在的东西,这太蠢了。
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只陈旧的桃木符,手指细细摩挲着符牌背面用小刀歪歪扭扭雕刻出的一个“依”字。
这是从她记事起就有的东西,因为不值钱没被抢走,以前的妈妈说她就是根据这个字才叫她“阿依”。她猜测这也许是她家人送给她的,不过上面的刻字稚嫩得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成人之手,或许是兄姐的祝福?也许以前她备受宠爱,被丢弃只是因为意外?
谁知道呢!
她直勾勾地望着符牌,好一会儿,用手背遮住眼眸,长长叹了口气。
凉爽的风轻盈吹来,拂乱了她乌黑的发梢。一丝让人心尖发寒的血腥气随风飘过,沉重的脚步声七零八落地传来,眨眼之间,四五个身负重伤的黑衣人闯入视野,浑身浴血,眸光狠戾,恍若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风力变大,吹动巷子两旁的榆树沙沙作响。
下一刻,紫色身影犹如一道闪电跃过,落入几人中间,阔袖飘动,袍摆飞扬,手内一把细长银剑如月如夜,泛着凛冽的杀气。
黑衣人不甘束手就死,互相对望一眼,拼全力围攻上去。紫衣人的唇角泛起一抹不屑,剑影翻飞,宛若蛟龙出海,前后横扫,招招致命。明明残忍冷酷至极,却似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青丝飘扬之间宛如一场倾尽天下的雪玉琼花,华丽,惊艳,惑目,迷心。
手起剑落,凄厉的惨叫还来不及发出,便已被一剑封喉,含恨九泉。黑衣人如被收割的稻草般纷纷倒地,血液喷溅,却没有在那华美的衣袍上沾染分毫。
单方面的杀戮几个呼吸间就结束了,阿依呆坐在院墙上,惊骇地瞪圆了眼睛,脸色刷白,双手紧握,浑身颤抖,已经忘记了呼吸。魂魄早在第一个人被杀死血流满地时就已经飞走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远处的狗在狂吠,她只觉得全身冰冷,高速流动的血液在这一秒完全凝固成冰。
长剑入鞘,紫衣人似早就知晓她的存在,望过来时,那一双漆黑得不反射任何光亮,似是寒冬腊月至冷之夜的眼眸让阿依的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恐惧如冰冷的湖水般将她淹没,无论她怎样想挣扎,就是无法呼吸。
这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肤色雪白,恍若透明,眉如剑戟,冰冷锋锐,泛着残酷与薄凉。朱红的嘴唇似染了血,丰润鲜艳,棱角分明。一袭华丽紫衣,银线蔷薇花纹,洁净无一丝杂尘。颀长的身材纤细挺拔,俊逸秀雅。三千青丝黑如墨染,柔顺如瀑,随风轻扬。眼形饱满的眸子黑白分明,似珍珠上镶嵌了玄玉,眼梢微微上挑,清冷却明亮的月光投射在他右眼下一颗烟灰色的泪痣上,竟平添了许多妖娆。
整个人如雪山冰泉,带着终年不化的温度,风吹过,三丈之内似瞬间进入了隆冬。
阿依直勾勾地盯着他,魂魄已经因为过度惊骇被从身体里抽走了。空白的大脑内隐隐有声音在告诉她应该赶快逃走,可凝固的心脏无力再支配身体,如被镶嵌在墙顶一般,她动弹不得。
两人对视了半分钟,忽然,狭窄的院内传来吱嘎声,阿依心脏紧缩,下意识回头,见小喜揉着睡眼正准备去上茅房。她大惊失色,慌忙跳下墙头,一把搂住小喜,强硬地往屋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