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葵从蒋异浪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她的眼眶泛红,但她的脸上并没有眼泪。她在蒋异浪面前展示了自己软弱的一面,但她保有清醒时必须坚持的自尊心。她将眼泪流进了身体里,将眼泪藏在了眼后,将眼泪囚禁在眼眶之中。
蒋异浪心疼这样的海葵。他想让海葵哭出来,将痛苦发泄出来,大吼大叫也好,疯狂的吵闹也好,不希望海葵忍着痛苦。
海葵避开蒋异浪的眼神,侧脸看向远方,道:“谢谢你安慰我,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蒋异浪想陪着海葵,但海葵现在明显更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想通某些事情。他安慰了海葵一句,告诉海葵他就在门外,海葵要是想和他说话,只要稍稍抬高声音喊他一声,他立即就会出现。
原本这样体贴她,时时关怀她的,是海容。陷害她利用她的是蒋异浪。可现在一切掉了个个儿,仿佛天地互换,善恶互相代替,海容成了恶的那一方,而蒋异浪却站到了善良的位置上。
海葵无法想象,海容是怎样坚持十几年如一日的欺骗她,怎样坚持善良仁慈的模样,坚持关怀着她,甚至能伪装出深情,伪装出对她一往情深的模样。她不明白,海容为什么要这样欺骗她。
海容明明知道,她并没有世常人的善恶心,不会因为海容是倭国人就对海容产生嫌隙。她会选择帮助海容,为海容隐瞒身份。
为什么呢?
海葵怎样也想不明白。
海葵长呼出一口气,脑袋清醒了一些,不像之前在屋里那样,脑袋糊里糊涂的,只一心小家气的怨恨痛苦。
她现在的心情开阔了,便不再只顾自怨自艾,不再一味抱怨,而是试着去理解海容。
她想来想去,认为海容对她的感情是真实的,并非伪装。或许,海容本意是为了利用她掩饰身份,但日久天长的相处当中,海容还是对她产生了感情。但那份感情,肯定不如海容表现出来的那样深厚。如果如同海容表现出来的那般深厚,海容不可能诈死,不可能不辞而别,不可能在新婚时期就抛弃了她。即使海容要走,也会支会她一声,让她不会因此而伤心难过。
海葵又想,海容比蒋异浪还要厉害些,因为海容的伪装太完美。完美到,连大鲨和大黄他们,都察觉不出来,都喜欢亲善他。
也许海容并没有伪装,他天生就是那样的性格,只是他出生的身份决定了他必须要残忍。但他并不喜欢他的身份,所以在到了海家庄后,顺从本性,才会让大黄和大鲨亲近喜欢,才会让她在****夜夜的相处当中产生依赖,并且将感情栓到了海容身上。
海葵将自己代入到海容身上,将她自己当成海容,想着她如果流落到海家庄,会怎么做。她肯定也会隐瞒身份,并因为要顺从不喜杀生不喜战斗的本性,而选择一个有力量的人去依靠。她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对方,不是因为担心对方泄露或者厌恶,而是想将这个身份掩埋,让自己能够以一个新的自己喜欢的身份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海葵心境越发开朗。
海容是真心想要与她生活,即使对她的爱情并不那么深厚,但也是真心要同她过一辈子。正因为如此,所以海容才愿意强势起来,去做生意,由依赖者主动转换为保护者。
海容是爱她的。
即使不深厚,爱情也存在。
海容诈死,没能通知她,很可能是情势所迫。如果当时她知道海容关在牢房里,海容也知道她关在牢房里,海容肯定会带她走,肯定会。
海容没带她走,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
如同她以为海容已经死了一样,海容也以为她已经死了。海容很可能也得到了错误的暗示,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才心甘情愿回到原本的位置,恢复原本的身份,并为此做出牺牲。
想通了这些,海葵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究竟是该帮助蒋异浪,还是去找海容。
如果她留在这里,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海容的失败,甚至是看着海容的死亡。
但如果她去找海容,势必要帮助海容,那就会成为蒋异浪的敌人。她曾答应过,要帮助蒋异浪,并且永远不做蒋异浪的敌人,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保护蒋异浪。
海葵难以抉择。
但她心里的天平是倾斜的,倾斜到海容那边。
蒋异浪久久等不到海葵的召唤,心中焦急。他担心海葵会离开,会去寻找海容,甚至去帮助海容。他将海容形容成一个龌龊无耻的小人,一个卑鄙的欺骗者,一个自私自利的恶棍,他恨不能将这些思想印刻到海葵的脑海里,让海葵也这么坚定的认为,会因此厌恶海容。
在见到海葵推门而出的一刹那,在看到海葵面色平静目光澄净的一刹那,蒋异浪心中一颤,明白海葵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怨恨海容。他明白,海葵肯定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理解了海容的做法,所以才会露出这么平静的模样。如果海葵在怨恨,那么她的表情肯定很沉重,很伤痛。
海葵平静着,如同没见过海容照片,如同没看到那些资料时一样。
她看向蒋异浪,说道:“我必须去见海容一面,弄清楚一些事情。我向你保证,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蒋异浪试图扭转海葵的想法,“海葵,你不要自欺欺人,不要把海容想的太善良。他一直都在欺骗你,这就是真相。”
海葵道:“这不是真相。我想,他肯定和我一样,以为我也已经死了,所以才心甘情愿回到了倭国。”
“这不可能。”蒋异浪眼里显露出绝望,对海葵此刻想法的绝望。
海葵抱歉的看着蒋异浪,道:“我刚才想过了,这很有可能。那时候我和海容陈锦之都被关在牢房里头,却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直到我要被处死的那天,我逃出去后,才知道海容和陈锦之也被关在里面,和我关在同一个牢狱里头。就像你那天说的,我只是看到了牢房里头的尸水,就认为海容已经死了。海容很可能也是这样,他再被倭国人救出去之后,倭国人做了些手脚,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他才会心甘情愿回到倭国。回到倭国后,倭国的奸细们,刻意隐藏我的消息,让他一直坚信我已经死了。蒋异浪,我很抱歉,不能履行我之前答应你的话。我必须要去见海容,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并且问清楚真相。”
蒋异浪狠声道:“不行,你不能去!你问清楚真相之后会怎么做,会留在海容身边是不是?你肯定会帮助他。在你的心里,家国天下,没有海容重要。你肯定会帮助海容,绝对会为了海容,与我为敌。”
“我不会。”海葵微微蹙眉,眼里有愧疚,“如果海容真的以为我死了,我只是希望他能知道我还活着。如果,假如他不是有意骗我,我会留在他身边。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留在他身边。他肯定会败,我清楚。我想去陪着他,陪他一起活着,陪他同生共死。我们是夫妻,必须应该这样。”
蒋异浪质问海葵,“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你明知道我爱你,明知道我一直在讨好你,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能为我考虑考虑!你为什么不能回应我!我说过,海容能做的,我都能做。我会做的比他更好,我没有必须隐藏的身世,我不会因为如此而欺骗你,我愿意与你共享所有荣耀,愿意陪你一直到老。你为什么不能把心放到我身上。海葵,你太残忍了,你对我,太残忍了。”
海葵越发愧疚,“我,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喜欢你。我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海容。我不是个长情的人,但海容陪伴了我生命中大半的时间,即使我情感凉薄,我也不会忘记他。我和你认识的时间太短,我离开你不会想念,不会产生痛苦。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蒋异浪颓然,“我知道。我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初没有带你一起走。如果当初我带你一起走,你依赖的对象就会是我,就会爱我。”
“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都是天意。”海葵把一切赖给老天爷。
蒋异浪深看海葵一眼,转身要走。